李哲先于审问调查我，还是我害了他们，显然是筹划已久，准备彻底的斩草除根。那天生孱弱不足的小皇子惨死正是场令人快慰的东风，给了他最好的借口，可名正言顺的灭了赵家势力，而若是避免日后死灰复燃，我心痛难抑。此时风头之下，而救了我又有什么用处，连我自己也不会相信。
都走了吗？那些与我血肉相连的人都不在了，最好连弱势，只觉得悲伤灭顶淹没我，
难道是有人要帮我脱离。入宫，到底是他们害了我，便迫不及待的对？
我轻敲胸口，呼吸急促，本该剧痛的心，却在昼夜苦熬之ใ间，化成碾转闷钝的拉扯，缓慢的用力，快要撕扯破裂。没有人能懂ฦ，李哲不会，我死去的家人也不会，只有我，枯坐在暗房之ใ中，醒悟，疼痛，然后哑然的全部吞下入腹，连丝毫的声响都不曾留下。
真好，那般个丰神润秀的人，满眼怜惜呵护之色的人，下起狠手，也丝毫不逊色，果然伴君如伴虎，再老实乖๔巧的老虎也终究是虎，不会成了猫。
这里太过阴冷，我冻得直发抖，只好靠过身子，扶起珍妃，借彼此体温熬过余下时光。她浑身烫的狠，应是正在发高烧。见我碰她，她下意识挣扎：“放手，你这狗奴才。”
“是我，你别叫，如果你不想死，我们最好互相取暖，不然，谁都别ี想走出这个房间。”我端倪她，这女人是最后与我血脉相连的人，如此境况下，虽心有仇恨，却无法让我弃她不顾ุ，情况已๐然如此糟糕，再相互争执推脱，也没有任何意义，她也只如同我般，是个注定只能ม随波逐流的人。
听见我的声音，珍妃抬了头，脸颊红肿，眼眶青紫，嘴角还有血丝残留，面目不堪看。她似乎在哭，眼泪滑落我手腕，听她道：“重沄，你说我爹会不会来救我们，姑父也会来就我们的，是不是？”
我眼眶急剧发紧，蛰痛异常，喉头梗的难受：“会的，你乖些，等到舅舅和我爹来救我们。”
她艰难的点了点头，伏在我肩膀，呼吸粗重：“重沄，皇二子不是我下的手，为ฦ什么皇上不肯信？个ฐ奴才的话当真就那么有份量？我说我那日与你在起下棋品茶，他说什么เ也不相信，他说我们合谋。可为什么，他宁愿相信个奴才的话，也不愿相信你跟我呢？为什么？他那么喜欢你，宠爱你，为什么都不肯相信？”
我终于不那么冷，珍妃正在发高烧，她的身子烫的很，像个暖炉般温暖我。
我轻轻叹气：“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想我们死，是为了皇二子，还是为ฦ了其他理由á，不过借口不同罢了，可到最后结果都是样的。”
“重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生时已到，由不得你我了。”
她不再与我说话，只是紧紧扯住我胳ฑ膊，窝在我胸ถ口惴惴啜泣，哭的没了气力。
大概又过日，珍妃已๐经支撑不住，我把前日洒在地上的饭菜用手拾起，盛在碗里，喂她吃。她不肯张口，固执的摇头。
“你若不吃，我保准你等不到舅舅和爹来救你的那日，我们要熬着，熬到有人来救。”
她惊慌的看着我，囫囵吞下肮脏不堪的饭菜，沾着泥土，草屑，已๐经发馊。刚吞下又跑到墙角拼命呕吐，房间里顿ู时弥漫着作呕的味道。
“我吃不下去，真的吃不下去。求你不要再逼我再吃这些东西了。”珍妃的情绪很糟糕，或是安静的可怕，或是突然歇斯底里。现下的状况已经让她感到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死亡的迫近，如曾经不离手间的娟帕般，寻常到已然快要把她逼疯。
我有些恼怒，把饭碗端到เ跟前，蹙眉看她：“你不吃是吗？不吃我吃，事到เ如今，你不愿卑躬屈膝，不愿苟且偷生只有死路条。现今地步，哪还有你挑三拣四的资本，你以为ฦ你还是从前的珍妃娘娘不成？”
我用手抓着变味的饭菜，口口吞咽，我甚至不敢用鼻子呼吸，不敢用牙齿咀嚼，只当是狼吞入腹，能留แ着条烂命，活到那日罢了。
不管是否有人真的会来救我，我都会坚强的活下去，不管受到多少□，委屈，便是吞血吞泪也不会死在这里，我要活着看到这个ฐ碧瓦金墙的宫殿轰塌殆尽，看着颓破的王朝衰败在我眼前，只徒留片死寂。看到那些辜负我，陷害我的人，因果轮回，死期将至，那样，我便可以死而瞑目。
发黏的饭菜滚成团，卡在喉咙之中，噎的我泪流满面。
在我被下狱的第五日，我终于流下眼泪，从前的我已然死去，如今的我，只是个卑微如草芥，命贱如蝼蚁的罪妇，我要活下去，便是有万分之走出这口华丽棺材的机会，我也会等，等着走出去的那日，我便重生。
仇
或许又是过了半日吧，小小通风口已经许久没有阳光射进来了，外面应是阴天。珍妃的高烧始终不退，她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倚在我身上，混沌的睡着。
幸好有她的体温，我才能熬过这么许久。我猜想，我们或许能走出这里，然后被打入长门宫度过余生；或许，就等着太监端着毒酒，白绫，或是匕首，送我们上路。
“重沄，为什么我爹和姑父还不来救我们？”
我低头看了看怀中脸色苍白的人，淡淡道：“应是快了，你再睡会儿，或许醒过来时候，他们就来了。”
她点点头，将信将疑，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或是德嫔的阴谋，或是李哲的阴谋，亦或者他们联手，可若是联手，那日她又为何半路拦我，闹出那出？若是我没猜错，应是李哲借皇二子惨死事，任德嫔死咬珍妃且做了伪证而下了狠手。
若是如此，似乎ๆ我和珍妃还不定会死，那女人的嘴脸，我再清楚不过。她向来信心满满，不屑他人于顾，最喜玩的是猫捉老鼠，而不是猛虎扑食，只愿切侥幸，能ม让我还可活着见到เ那个让我“等”的人。
不觉间昏昏睡去，再次惊醒之时，是有人破门而入。
说不紧张是假，颗心骤然狂跳，卡在我喉咙里，像是要呼之欲出。珍妃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开我怀抱，瞪大双眼看着门口的人，高喊：“是谁？是谁？”
几个太监打扮的人拾步而入，尖声道：“还能是谁，你还以为ฦ是救你们出去的人？别做白日美梦了，奴才们今儿是扮无常来的，特意来送两位娘娘上路的。快走吧，别让外面的人等久了。”
“我不去，我不去，重沄，你救我，我不要去送死。”珍妃满脸惊恐，死死抓住我胳膊，捏的我生疼。
“昀妃娘娘，奴才是看您平时最懂分寸，知进退，您先请吧。”
“谁派你们来的？”我冷声问。
小太监面上带笑：“除了当今圣上，还能ม有谁？娘娘莫要多想，就算死，也不过口气儿的功夫，不会太难过的。”
我抬眼：“可有令牌？若是皇上赐死，我自当领旨ຈ，若不是，则ท反之，不然我到了阴曹地府也不可甘心。”
小太监抿抿嘴角：“那娘娘可瞧好了，这虽然不是令牌，可也是皇上交给奴才来给娘娘看的。”说罢把腰间的东西亮在我面前，清清楚楚，我认得，那是李哲随身的东西。看来他已经猜到我的反应，连这玉佩都提前准备好，就怕我死的太慢。
“娘娘这下可安心上路了吧，请。”
我垂眼，扶起珍妃：“走吧。”
她不愿，死命挣扎，狠狠推开我。那带头太监有些恼，挥了挥手：“珍妃抗旨，给我押着走。”
通过长长道漆黑的甬道，前面传来珍妃撕心裂肺的嚎哭声，从窗格里透出微弱的光，扫过我的脸，带着疼。我有些腿软，胃部抽紧般疼痛，颤抖的手，紧ู紧握成拳，指尖抠入手心软肉，已感觉不到痛。
“从前那么高高在上，今日这般落魄丑陋，这些人啊，跟我们又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披了身绫罗绸缎，戴了身金银珠宝，就当真的富贵万年了，嗤。”
身侧的小太监嘲讽的念叨，引着前面个太监扭头，干笑了笑：“比皇上逢年过节，生辰喜庆日子请进宫里戏班子的戏还要热闹好看，待会儿赐死的时候更好瞧。”
我跟着他们往外走，垂目凝眼，莫名的悲哀，那些恨意已๐慢慢熬成了绝望，铺满心间所有缝隙。曾经的高高在上真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当身为阶下囚之时，便真的连个人都算不上。
“这叫因果轮回，善恶有报，别看她们各个ฐ美如娇็花，对下人动手的时候可不心软，活该斗ç败了遭殃，该死。
你看那外面连年灾荒战争，瘟疫不断，民不聊生，饿死多少人，战死多少人，她们可曾有所顾忌？平日里极近享乐挥霍的，可都是条条穷人们的人命，好在有因果报应，现在时候到เ了，死活也由不得她们了。”
“嘘，你可别说了，让有心人听见，有你我好受，赶快走吧。”
终于走到门口，阴天连雨，久ื不见光的我，顿觉刺眼至极，像是要瞎了双眼，急忙伸手去掩。
小太监见势，扯着我袖子，直往前，我便跟着他的方向走。
“皇上，两人给您带来了。”
太监猛的推了我把，大喝：“罪妇还不跪下。”
我跪在地上，垂着头，听见前面的珍妃大声求饶。
冷，这外面比暗房还要冷，不是已到初春了吗？怎么这般阴冷？雨淅淅沥沥，淋在我单薄的里衣上，很快洇湿了片，贴着皮肤，冰针刺的样。犹是风过，吹在湿衣之ใ上，刺骨的寒。
前方有脚步声，很轻，熟悉，走到我面前尺，站住脚。我缓缓睁开眼，适应着光亮，眼前随风而动的衣袂角，飘过我眼界，亮黄，刺眼的亮黄|色。
我连呼吸都屏住，跪在原处，浑身战抖。是他，是那个笑如春风的哲，是那ว个俊逸风流的李郎。
事到如今，竟还有再见面的机缘，可如今我没有苦怨要倾诉，也没有悔恨要告知，更没有冤情要澄清，他就站在那，动不动，周遭死寂，除了头顶的落雨，耳边的冷风，再没有别ี的声音。
视线之内，又飘过抹白色，软声细语：“皇上”很快，她的下文被制ๆ止了，切又静了。
我缓慢的抬起我僵直的头颈，目光掠过那双黄|色缎绣的靴子，那ว件明黄柔软的双龙戏珠袍子，男子翩翩玉立的身体，直至看见那张再熟悉不过的白面俊颜，漂亮的嘴角，那丰神俊秀的眼，他站在伞下，容色安详，像是从前看着我读书作画那ว般自然而然，切都如当初ม所忆，不曾改变分毫。
眼眶瞬间紧的很，肿胀的似乎裹住了粒沙，容不得，疼的要命。风夹着雨，迎面扑来，我睁大双眼，与他直视，雨水流进眼里，蛰痛，酸涩。瞬间，我看见他眼里分明也有怜惜，也有痛苦，眉间不自觉的轻蹙，不可置信般竟微微后倾身体。
“你”
眼泪夺眶而出，湿热我的脸颊๐，我保持那个ฐ固执的姿态，任泪水，雨水，混为起，没人分得清，连我自己都不愿意分清楚，因是嫌弃它廉价，文不值的可笑。
眼角下的伤疤已经痊愈，再不会痛，是他可留แ给我的，唯个ฐ，生生世世都不会再生变数的记忆，提醒着我耻辱，绝情，或许那是罪过，连他看了都会生惧。
“皇上，您看，时辰到了。”撑伞的太监上前，在李哲耳边轻声念道。
他眼色滞，紧紧ู抿住了嘴唇，不发言。
原是这般，那ว些眼中ณ藏着的秘密，总会泄露些情绪，缘何当初耳鬓厮磨，抵死缠绵之时，海誓山盟，信誓旦旦ຆ之时，从没有这般认真的看过他的眼。那ว些冷漠，狠绝，舍弃与自私，总是藏在里面的，本是有迹可循的，从来就有的，只是我未曾看得懂罢了。
我仰着头，看他似乎痛苦的闭了眼，只手扶住身侧太监的胳膊，勉强支撑身体，疲倦不堪的挥了挥手：“送她们走吧。”
身后小太监快步上前，押住我和珍妃，便往身后那间屋子里拖去。珍妃自是不妥协，拼命挣扎，尖声大叫：“皇上，臣妾没有谋害小皇子，为何你不相信臣妾，为ฦ何不相信。我对天发誓我们没有下手，真的没有下手。皇上，皇上”
哭喊声充斥了整个院落，凄惨瘆人，前尘后世，翻覆之时，并非人人都能承受得起。我已无力，这天下间最至高无上的人要我死，哪怕我生出三头六臂，也只是无济于事。
李哲摇摇头，没有收回成命的意思，他只是闭着眼，像是极力平复自己的情绪，半晌，淡淡道：“送她们进去吧。”
我始终不发言，死死盯着他的眼，他睁眼，又见我目光，却像眼睛挨了烫般，急急的转过去，不愿再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