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足饭饱后，品茶手谈，鹰潭坊人少偏僻，不管取没取中，郑轼棋瘾犯了还得去贵溪县城或者龙虎山那边找道士对弈，现在有曾渔在，郑轼自是不肯放过，哪顾曾渔疲惫，非得杀一局再说，但曾渔棋高一着，弟还没向家慈好，中盘大败，我道家可没这，曾渔道：“三痴兄，明天再下吧，郑轼处处受制ๆ。”
郑轼对复试、磨勘倒是不担心，
道士羽玄笑道，袁州院试六月初二考完，开案放榜大约十日，找不到会ล，曾渔这个月底就要回鹰潭的，所以他也没把听到เ的消息向曾渔母亲周氏说，免得周氏忧心。
脚步声轻快，少女婴姿来了，陆妙想轻声说了一句：“多谢提醒，多行不义必自毙，古今一理。”
严å世芳安慰道：“莫急莫急，曾生莫急，也只是一个提议而已，若你不肯，岂能强迫，这是你的孝心嘛，要不你先等两天，等我弟东楼从南昌归来，你再向他道明苦衷，如何？”
曾渔拉着四喜往后挪了挪，任这妇人扑腾，心道：“如果这么เ点水能淹死你，那你就是白死。”
曾渔蹲在水里发出威胁：“快把衣物银两ä还来，不然我就上来动手夺回了。”
这管事以为这样说就行了，门子肯定明白，不料这门子大字不识，就是土生土长的分宜乡下人，在严世蕃年初回乡丁忧守制之前，这寄畅园根本没什么外客来访，冷清得紧，哪里比得京城严府的门子那般见多识广，所以听到管事说“松江华亭徐府”，这门子竟是无动于衷，还木木地问：“哪个徐府？”
曾渔道：“一定一定，弟若万一不能去南昌赴试，也会让同学友人带书信给元直兄。”
提前交卷的有十一名考生，都是八股文技巧纯熟并且才思敏捷之辈，黄提学都是说声“可”，顺利通过。
黄提学道：“是老夫不察，误用匪人，好在发觉得早，若等到十三府院试结束，那ว时谣言蜂起、群情汹汹，就再难挽回了——事已至此，老夫也不能文过饰非，自会向按察使司和监察御史说明原委，唉，老夫老病，早有致仕之念，老夫为官多年，不营私蓄，官声颇佳，未想临老还要留下这么个ฐ大污点，这也是识人不明、恋栈不去之ใ报。”
侍立一旁的曾渔见黄提学原本苍白的脸色涌起血红，身子抖个不停，一手撑着书案，一手指着凌凤曲想要斥骂，喉咙却喑哑发不出声，曾渔心知不妙，黄提学要犯病，若黄提学病倒无法理事，那极有可能就是凌凤曲说了算，凌凤曲是黄提学最得力的幕僚，以此人的手腕和无耻，当能狐假虎威แ控制住学署——
黄提学不说话了，眯缝着眼睛在思索对策，觉得很棘手，忽问：“曾渔，你方才说有办法让申明亭闹事的诸生散去，你且说说有何良策？”
曾渔道：“元直兄我们也去考棚，我有事要当面向宗师禀报。”
蔡寿荣道：“我怎么就不能进学，我也是十年寒窗苦读，凭什么เ我就不能进学，我偏就进学给你看。”
“遵命。”易廪生笑着喝酒，却呛得酒水淋漓，众人大笑。
列立诚、刘行知才刚ธ张开嘴，曾渔就已口诵破题，实在是太快了，难道不用思考的吗？
那边的列立诚高声道：“诸位不要挤，待我吟诵给诸位听，此诗是在下与刘兄合作而成。”随即换了一种语气，朗吟道：“韩文公祠俯江滨，松桧荫深一径分。北斗晴临还古殿，南山翠合自宜春。雪消เ梅岭回阳驭，雨祷协塘拥画轮。千古烝尝瞻庙貌，郡人犹自荐芳蘋。”
井毅正自为曾渔惋惜，却见曾渔站起身提笔在纸上书写起来，不对，不是书写，似在涂抹勾勒，离得近的人已经低声惊呼：“他在作画！”啧啧咦咦声一片。
曾渔和四喜主ว仆二人天刚ธ亮就从北门入城，绕过府学宫登宜春台，上山石阶盘旋数百级，山道一侧石壁不时能看到镌刻填朱的擘窠大字，诸如“袁州第一江山”、“郡邑é名胜”等等，也有题诗的，曾渔一路看来，发现严å嵩也有一首诗题于石壁，诗曰：“松杉复郭泠风起，楼阁当空淑景移。岩树故因时序改，山云岂与俗情宜”。
曾渔有些惊讶，不明白井毅怎么会挑明说起这事，问：“井兄哪里听说了这事？”
刘行知道：“若论八股文，我二人岂会惧他，就不知这人诗作得如何，等下让人去查查他是哪个县的考生，然后向其乡人打听他平日诗歌书法时文之优劣，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ใ，怎么说也不能输一百两银子给这家伙。”
曾渔道：“素称捷才，谁称的，你们自称？”
四喜杞人忧天道：“涨水了船过不来，这里的人吃什么？”
袁州知府见黄提学这么说，不看不行，当下将两封信都看了，连连点头道：“其情可悯，其才足以破格录取，老大人此举正是为国家不拘一格擢取人才，立贤无方，正此之谓也。”又目视曾渔道：“书法亦佳。”
黄提学先前一直闭目养神，听到เ连叫了两声“曾渔”，睁眼坐正身子，看着曾渔施礼，对萍乡儒学教谕示意道：“就是他。”
那文吏打量了曾渔两眼，说道：“说说谢先生的号？”
曾渔道：“三两银子虽说不是很多，但那也是银子，哪个败家子会往水里丢â，你且说说有哪个ฐ儒童依靠你的帮助进学做秀才了？”
少女小姿还待说话，严婆婆站在内院门口叫：“小姿小姐，小姿小姐——”
曾渔微一沉吟，说道：“只是那些稿子吗，那ว不打紧，我们只管上路。”
严å世蕃道：“那你看看这桥建得好处在哪里？”
曾渔跟在陆员外的马车边，一边行路一边与陆员外交谈，陆员外不再象先前那般对曾渔讳莫如深，打开话匣子滔滔不绝，曾渔从中了解到不少严府的情况：
曾渔心头雪亮，果然是严世蕃，严世蕃人称小阁老，权势熏天，难怪说话这般狂妄大胆，对待一般小民，严å世蕃说话岂会顾忌什么，难道谁还敢去控告他不成——
那白胖男子这时倒脾气还好，摇了摇大脑แ袋，退出了房间，严å婆婆立即责备道：“小姐，那是你爹爹，你怎可这般无礼。”
陆员外便吩咐车夫稍稍加快行程，他坐回马车去了。
曾渔看看那倚窗而坐的陆妙想，头发虽短，但脑แ门没有戒疤，现在连缁袍也不穿了，淡雅的绫罗裙、衣衫前领下还露出一小块绯色襕裙，颇为香艳，的确不好再称呼为师姑了，便改口问：“陆娘子，你觉得如何，胸口烦恶？浑身酸痛？烧热可退了一些？”
曾渔睁开眼，只见一张娇美的少女的脸，双眉细长，不假修饰，眼睛大而水灵，唇色鲜润，这时嫣然笑道：“曾书生，你们怎么也才走到这里？”
曾渔朝袁水一指：“速去那边取水。”回身从大包袱里摸出一个药囊，对陆员外道：“我这里有霍香和姜ä黄连，你们车里有炭炉没有，那好，赶紧烧水泡霍香姜黄连水给这位师姑喝下去。”
曾渔笑道：“还是在人间自在，天上谁知道什么เ样呢，也许整天就打怪夺宝呢。”
曾渔汗出如雨，青衫的前襟后背尽湿，走上船头张着嘴呼呼喘气，向谢榛拱着手，一时说不出话来，就听有人道：“溟翁，这就是曾渔曾九鲤吗？”
谢榛看得潸然泪下，连声道：“小友之苦，必有后福，小友之才，必尽所用。”将曾渔和吕怀的两封书信收好，道：“九鲤小友忽忧，这两封信我必送到黄提学手上，你就在这里静候佳音，今日，你陪老夫喝几杯，共论诗文。”
店小二听了这话，当然明白曾渔果然是冒犯了罗上翔，有些惊慌道：“曾公子，那罗恶少与衙门差役勾结，很难惹，请曾公子赶紧把房钱结了，那ว边有后门，你主仆二人赶快走吧。”
缣巾青年冷笑两声：“嘿嘿，四文钱，这四幅画ฑ又未标价，当然是给多少是多少了。”
曾渔微笑道：“这世上大多是不好不坏的普通人，行善或者作恶也看机缘……”
主仆二人刚出茶寮，就听到那个喉咙含痰的陆员外的声音道：“严大姑，你好好劝劝妙想，今日一定要动身，耽搁不得，你劝劝她，我回去准备车马，等下就来接你们。”
宽大的缁袍下，女尼身子在发抖，扭头看了曾渔一眼，赶紧别过脸去，眼泪已经夺眶而出。
书笈也就罢了，包袱里有银钱，虽说搁在这里片刻工ื夫不见得这么巧就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但还是小心为ฦ上，已经够落魄了，可不能雪上加霜，曾渔抓起包袱挽在臂弯，与四喜跟着那女尼进了院门——
曾渔也很困，但他习惯入睡前要练一遍八段锦，只是今夜比较为难，叩齿三十六可以，漱津三十六就不行了，口渴啊，勉强练罢八锦图势，合衣靠坐在土墙下，就准备这样对付一夜，插在墙上的那ว盏白色小灯笼里的蜡烛这时也快燃尽了，回光返照似的分外明亮，曾渔这时才看到那白色的灯笼纸上还四面画着水墨画ฑ，画的都是鱼，分别是鳜鱼、鳟鱼、鲂鱼和鲤鱼，四种鱼都是小鱼苗，偏瘦，笔墨洇染，简洁有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