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近乎诚恳的话说得碧瑶心一软，她瞅了眼阿良，嘴巴๒仍是硬的：“那你这次来找我爹做什么？”
又过了段日子，阿良带了一个抹着浓艳脂粉的中年女子。娘曾经无数次地站在河边，摇着一脸的横肉说买了。
“还不是说你，纵身跳进河里，胖女人的尖叫声在邻村都能听得到。
碧瑶忽然感到害怕。那胖女人捏着碧瑶的下巴，神情凝固地思虑着什么，
。这一次不一样，她近乎绝望地微偻着身子，心里放不下啊。碧瑶的心莫名一紧，拉了哭腔喊了声：“娘！”
这时候，秀丫端着盆热水进来了。她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看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又像是怕挨爹的打骂，把热水搁在床边的木桌上后，无声无息地低头站在旁边。
一抹娉婷袅娜的白色身影现出，碧瑶捏着被角的手就松开了。来者是个年轻女子，过膝的白貂大衣，蓬ศ松的貂裘轻裹着，仍能觉出她散着淡淡幽香的身体优美的轮廓。精致的面容胭脂细描过，一撮金钿束着的额更能衬出脸庞细嫩如粉瓷。她的出现，如一股沾了仙气的亮色骤然注入灰朦朦的屋舍。
“行！”柳保搓搓手心，“那麻烦你了，阿良。”
灶旁的稻草堆里挤着一堆刚孵化的小鸡，毛茸茸的身子蜷成球样。碧瑶捧着脸蛋盯着越燃越旺的火苗，她觉得暖和极了。
果不其然，柳保歇斯底里的声音从低矮的土房内刺喇喇地传出，整条石皮弄都能听得到：“潘惠英，你把那幅画给我交出来！”
阿良是见过世面的，碧瑶也只有在这时候才会小小地佩服他一下。不过，她对高鼻深目的洋人们没多大兴趣，认为他们黄绿眼的，长得实在太过夸张；倒是淑女们身上的漂亮裙子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那些花儿可真好看！
碧瑶没有忘记来上海的初衷，她问阿良：“我娘在哪里？”
阿良付了钱，又揣了揣包袱，伸手指着：“过了几条街就是，我带你去。”
碧瑶把包裹夹在胸前，东张西望地跟着阿良穿街过道。街道平整如新า，条条交错的细铁轨蜿蜒到了路的尽头。带白礼帽的马车夫赶着络缨缀饰的大马，身后一架奇巧精致的大轮轿厢，或有服饰考究的淑媛半掩容颜，矜持地保持着盈盈坐姿；或有圆墨镜覆面的绅士翘着二郎腿，把全身舒适地靠在车厢内。道旁三三两两卖糖粥的摊贩，守着冒热气的铁锅盼客来。
几个盘着红头巾，面目黝黑的警人拖着懒散的身影，百无聊赖地散视匆忙来往的行人。
阿良又说：“这些是印度人，这里是公共租界。”
碧瑶相信阿良的广阔世面。阿良早年当过信客，专替在外闯荡的乡人捎物带信，见过的事，碰触过的人自然不在话下。某次，托活替邻村刘家待嫁的姑娘捎两匹红绸，阿良在红绸上做了手脚，剪了一小段。被现后，刘家火爆脾气的大舅子当下挥起剁肉的大刀，砍了阿良的半截手臂。信客失了信誉就不能再当信客，靠着走南闯北的本事，阿良又偷偷摸摸地干些私活糊口。
路拐了弯，进了一条狭长的里弄。弄口的耍猴人敲锣打鼓地吸引看客，无奈看客寥寥，景况凄凉。一个拱身驼背的老汉担着两坛陈年花雕进了弄堂深处。碧瑶把包袱背到肩后，抬眼，漫天火红的灯笼挂在竿上，画着字，在晚风里摇曳不定。男人的笑容到这里转化成了慵懒和暧昧，有浓妆艳服的女子迈着轻浮ด而乖巧的步子，巧笑迎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