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真觉得心花怒放,这就不必愁眉苦脸地在床上赖一整天了。
跟外婆要东西:“没事没事,声音还在断。”
弟弟飞快地关掉收音机,钻出被窝,随手把收音机塞到了枕头下面。他雀跃地ã,弟弟还是第一次。
弟弟骨碌一下子翻过身,比拿刀子杀他还难过。可是,这是一个深夜的成人节目,舒一眉虽然是他的妈妈,他在她面前总是胆怯,好像来到了她的身边,做她的儿子,是一份罪过。
弟弟想,如果这时候他站起来,把纸团递给老师,向她报告同桌的劣行,结果会是怎么样呢?
作业很无聊:生字每个写二十遍。算术练习册十七到十八页。背英语单词。练毛笔字一张。作文一篇,不少于五百字。
弟弟本来不想跟他计较,真的是不想跟他计较,可是他的一只血迹斑驳的手抓到弟弟衣服上时,弟弟忽然觉得恶心,急于要打击一下对方的傲慢,就不顾一切地推出了舒一眉。
弟弟把眼睛眯缝起来,笑,还把衣袖塞到嘴巴里咬着,好像不咬住衣袖,笑声会飞出嘴巴,弄到不可收拾。
其实,很长时间里,家中的一切跟学校一样令他陌生。舒一眉几乎很少跟他说话。弟弟来到เ南京的半个ฐ月中,母子两个说过的话不过三十句,平均一天不到两ä句。
她在睡觉。
舒一眉笑笑,客气地跟女老师握了手,说了再见。对于孩子身上的问题,她不置可否,甚至连一点点惊惶不安的神气也没有。
“那么,”弟弟又问,“你们恨她吗?恨我妈妈?”
姑妈只好告饶:“好好,不去,不去。”
又过了两年,弟弟上小学之后,弄清楚照片上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妈妈。弟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所谓的“妈妈”就是照片,藏在纸盒里的东西,也可以贴在墙上看看。他开始观察周围小朋友的妈妈,留心她们的长相,衣着,型。他很骄傲,因为ฦ她们都没有他的妈妈好看,没有照片上的那个人年轻,没有那ว个人脸上谜一样的笑容和花朵儿一样张开来的嘴唇。
所以,葬礼ึ上叔叔的表跟婶婶迥然不同:婶婶是快乐่的,叔叔是悲哀的。手足同胞的悲哀,牵心连肺的悲哀。
弟弟没有来得及看清楚血泊中爸爸的模样,因为他自己้刹那间被一双大手用劲地抱起来,甩了出去。他重重地摔在一个路边卖草莓的中年女人的身上,连带着把那个ฐ女人也撞翻在地之后,失去知觉。
“来了吗?”
可是她嘴里这么เ说的时候,手里却在不停地忙活着女儿家里的事:抹桌子,开洗衣机,起油锅炸辣椒。她嘴里说得越狠,手里就做得越快,瘦瘦小小的身子爬上落下,异常灵活,叫人想起一种叫“工ื蜂”的了不起的小生物。
“天天上夜班,把你一个小人儿锁在家里,狠心啊!”外婆还说。
这时候她就会把弟弟的脑袋揽进怀中ณ,用劲搂一搂。她衣襟上有一股辣辣的油烟味,闻上去不清爽,但是很家常,是一种踏踏实实的温暖。
大姨妈舒宁静,几乎ๆ就是一个年轻了二十岁的外婆。身高一样,脸型一样,走路说话的样子都一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个女人。不一样的是性格:外婆热心热肠,乐于助人;大姨妈不管别人,只顾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