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妈小声地对，手掌又厚，拍打人的时候很舒服。可惜姑妈的家里不能够收留弟弟，你就是给她买个夜明。姑夫个子小，心眼儿也小，每天从早晨睁眼到เ晚上闭眼，心里反来复去的就盘算一件事：今天有没有吃亏？所以姑妈对弟弟说，爸爸赶在奶奶七十岁，省得姑夫往后防贼一样地防他。姑妈的手很大：“可怜的孩子，他怕她。”
弟弟清楚地记得，不留在她家里也好，从城市广场的珠宝柜台把这枚戒指买回来的时候，
姑妈回手就在弟弟手臂上拧了一把，哼哼着说：“都痴呆成这个样了，因为姑夫不同意，只怕她也当块泥疙瘩。”
整个城市，被温暖的暮色笼罩着，安详得像一抹微笑。
可是，偶尔也会有云开日出的日子。
舒一眉的叫声在这样的时刻๑显得非常突兀。某种程度上，它打破了气氛的庄重和悲哀，让葬礼染上了些许戏剧性的惊诧。
舒一眉是这么叫的：“你们杀死了他！你们赵家的人亲手杀死了他！”
在姑妈、姑夫、叔叔、婶婶同心合力的围剿中，舒一眉扭动肩膀，拼命挣脱，眼睛里带着痛彻的疯狂，直到เ在快要封好的墓地旁瘫软，昏晕。
几年之后，已经十五岁的小伙子赵安迪回到เ海ร边小城过暑假，借住在姑妈家中。他跟姑妈提起了葬礼ึ上的这一段插曲。小伙子尖锐地问姑妈：“那时候她恨你们吗？”
姑妈在包饺子，指甲上沾满白色的面粉，头里散出韭菜和肉馅的混合气味。她摇头说：“不知道。也许吧。她以为我们家里的人拦着你爸爸，不让他去南京，去找她。她觉得要是你爸爸当初ม带你去了南京，就不会生那样的事。”
“爸爸为什么没有去？”
姑妈茫然：“为什么เ？我不知道。这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
“那么，”弟弟又问，“你们恨她吗？恨我妈妈？”
姑妈把双手搁在面盆边，想了一会儿，说：“不恨。”
可是在当时不是这样的，当时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舒一眉是疯子，神经不正常。十年前她丢下一个刚刚ธ出生的婴儿，离开小城，离开丈夫，一去不回，却在葬礼上指责别人是杀害她丈夫的凶手，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姑夫的自私和婶婶的尖刻๑，弟弟也许就不会跟着舒一眉走了。他记得葬礼之后有一个胖胖的被人称为ฦ“局长”的女人俯身问他：“你愿意跟谁生活？”
他紧张而又胆怯，不知道如何回答问题。亲友们都在门外站着，抛下他孤独的一个人，面对着虽然和蔼却令他紧张的“局长”。他左右张望，目光张惶，心跳得像揣了一只兔子。他想起已经被诊断为ฦ“老年痴呆症”的奶奶。假如奶奶还像从前一样精干，他会毫不犹豫选择好自己的归宿，不需要面临ภ此刻的窘迫。现在他怎么办？比起墓地上那ว几只懵懵懂ฦ懂的爬虫，他的前面不同样是一堵高高的墙壁吗？他丝毫也不比小虫子的境遇更好，甚至因为生活的能力不及一只虫子，而更加无助和惊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