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只记住了那个ฐ黄昏的景色:天空是青紫的,最西边的地方有几抹橙红和金黄。被阳光照ั射了一天的树木,架在火炉上薄皮带汁的鲜肉小笼包。鸟儿们悠闲地从天空中飞过,她的那只皱成抹布的手安。路边的小摊贩们早早地就占据地盘,开始摆出夜市才出售的食物:辣烫嘴巴的牛肉粉丝煲,缓慢地释放出紫外线的好闻的气味,撒上了诱人的孜然香料é的羊肉串ธ,
奶奶手上有一枚小小的翡翠戒指。慵懒和忧伤的城市。
弟弟决定抗议。很滑,他以拒绝吃饭来表明自己้对这个名字的态度。
全家人不知何故,围着他惊慌失措,问长问短。弟弟紧ู抿着嘴唇,就是不说话,一句不说。
最后还是舒一眉走过来,盛一碗饭,夹两筷子菜,轻轻地往弟弟面前一推。弟弟的防线一下子崩溃了。溃不成军地崩溃。他偷看着舒一眉的脸,忽然觉得自己้好饿,从来没有这样饿过。他低下头,狼吞虎咽地扒下一碗饭,然后自己去洗干净了这只碗。
绝食抗议没有起任何作用。甚至谁都不知道他是因为名字而绝食。
姑妈小声地对叔叔说:“可怜的孩子,他怕她。”
这个“她”,当然指的是舒一眉。
其实说起来,弟弟是在更早之ใ前知道了有舒一眉这个人。那一年他也许五岁,也许六岁,总之ใ是在读小学之前的某一天早ຉ晨。那天他用一双刚刚吃完肉包子的油腻腻的小手,翻找出了妈妈舒一眉的照片。那照ั片被爸爸藏在电视机柜里的一堆磁带和产品说明书下面,扣在一只暗红色的硬纸盒中ณ。弟弟的小油手刚把照片抓到手里,乐滋滋地庆幸自己现了家中的一件新奇物品时,爸爸从晾衣服的阳台上飞鸟一样地扑过来,抢走了弟弟手里的东西。“安宝儿!”爸爸气急败坏地提高了嗓门:“你看看你的手!你看看你的手!”
弟弟抬头看着他,不知所措地张开两ä只手。
爸爸强调:“油!油啊!”
于是弟弟才明白,自己的油手差点儿玷污了这张美丽的照片。
又过了两年,弟弟上小学之ใ后,弄清楚照片上美丽的女人是他的妈妈。弟弟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想,所谓的“妈妈”就是照片,藏在纸盒里的东西,也可以贴在墙上看看。他开始观察周围小朋友的妈妈,留心她们的长相,衣着,型。他很骄傲,因为她们都没有他的妈妈好看,没有照片上的那个人年轻,没有那个ฐ人脸上谜一样的笑容和花朵儿一样张开来的嘴唇。
爸爸葬礼前的一天,姑妈给他换上一件干净衣服,拉起他的手:“安宝儿,走,去火车站接你妈妈去。”
弟弟愣怔了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
去火车站。接妈妈。谁是妈妈?为什么要去接那个人?
弟弟很被动地跟着姑妈去了火车站,接到เ了从照片上走下来的舒一眉。
当时的感觉非常奇怪,好像一直一直在电视里熟悉的一个ฐ人,看着她说话,看着她走路,看着她转头微笑的一个ฐ人,突然咚地一下子跳出电视机,活生生地站到自己面前。弟弟不能够适应这种变化。他紧ู张,不安,目光躲避着不看舒一眉,反而去看那ว些下车的旅客,看着他们表疲惫、须ี蓬乱地从他身边过去,箱包的拖轮与水泥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响,大人们拼命攥紧了孩子的手,生怕一不留神孩子会被人贩子拐走。从列车轨道上飘出来的气味中,有一种来自遥远地方的陌生。跟眼前这个ฐ漂亮的“妈妈”同样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