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婉没再追问，“你别愁，婉婉气得在他手指头上踩了一脚。”
婉婉不懂，一来一往的，几千两银子算是交代了。两百多年来没出过什么纰漏，对那些溜须ี拍马的老公都这么客套。自己一门心思想看鲜卑人长得什么模样，没想到恰好轮着她伺候，刚才听他这席话，想来人品是贵重的，倒也不负她之前的担惊受怕。把人招来了，膝行过来趴在她面前，明天我会想法子给你们说好话的，“只要你不声张，自然什么事儿也没有。你再鸡猫子鬼叫，
五七，我罚你上惜薪司称煤炭去！
她在小酉肩上拍了，眼前的大邺很太平，那ว位南苑王除了富点儿，她只知道这位南苑王，据说还是所有藩王之ใ中最消停的一位。不过既然能引得朝廷侧目，总有过人之处吧！
小酉说没有，“人家是大忙人，听五七说司礼监风向要转，肖少监是四位秉笔里最有能耐的，奴婢觉得他这回一定能当上掌印。”
这位长公主，不哼不哈的，有时候倒有点急智。皇后抚了抚马面裙ำ上的蝙蝠祥云纹膝襕，转过头来打量她——她穿鹦哥绿的对襟褂子，头上绾双髻，俏生生别了一对慈姑叶金蛙小簪头。良好的教养为ฦ骨，个人的品格为ฦ肉，除了令人惊艳丛生的相貌，还有种和她年纪不相符的，浸透到肌理深处的贵重。只是到เ底太年轻，脸上稚气未脱，但她不存坏心，所以眉眼坦荡荡。
她开始数，一根两根……从四岁起每年不落，到现在已经十一根了。当初给树披红还是她的生母徐贵妃教给她的，徐贵妃是南方人，翰林家的小姐，骨子里总有挥之不去的诗情画意。她说海棠是月老的眼睛，给树戴花，将来能ม保佑她嫁个好驸马。虽然那时候不知道驸马是什么马，可母亲的话，一直牢牢记在心上。后来徐贵妃过世，她每每想念她的时候就来这株海棠树下看红绸，一看就看了这么多年。
婉婉头皮霎时一麻，愕然问：“有这样的事儿？”
铜环点了点头：“想是和大行皇帝感情太深了，舍不得分离吧。咱们大邺历来有朝天女殉葬的习俗，她跟着去了，能够常伴大行皇帝ຓ左右，否则以她的位分，将来只能葬在妃子陵寝里。”
她心头惘惘的，“那荣王呢？她也不管了吗？”
“荣王殿下还有皇后，登基之ใ后不怕没人辅佐。”
所以活着不是必须，就算死了也没有人会计较，这宫廷就是这么冷酷。婉婉朝广袤的天街呼出一口浊气来，定了定神，下台阶进了东配殿。
殿里有人，似乎早ຉ来了，见她进门站起身迎了上来，“这早ຉ晚还没进膳，又跪了半日，劝你也不听。下半晌就在这里歇着吧，累了让跟前人伺候你回宫，点灯熬油的，够多少消耗？”一面说，一面朝太监比个手势，膳盒里的饭菜都端了出来，整整齐齐码在面前的食案上。
婉婉抬起眼，叫了声二哥哥。那是她的一母同胞福王，和历史上的福王不一样，这位福王生得匀停，举止风流，平时好吟诗作对，颇有儒雅的美名。当初ม爹爹在世时，兄妹都住在宫里，来往很密切。后来大行皇帝ຓ即位，他出宫另置了福王府，这些年见面的机会少了，过年过节时才能碰上，论起亲疏，反倒不如大哥哥。
可是骨肉毕竟是骨肉，她见了他，也是泪眼汪汪的，坐在桌前吃饭，忍不住就哽咽起来。她到现在还是想不明白，“好好的，怎么就驾崩了！”
福王搁在圈椅把手上的五指紧了紧，蹙眉道：“这病延挨了不是一日半日，从上年开春就加剧。你在宫里不知道，前朝的御门听政也是隔三差ๆ五叫免，大概是身子真不济。”
婉婉把筷子放了下来，“太后总不让人去看他，我几回想进乾清宫，到了门前也没敢进去。现在想来大哥哥真可怜，年轻轻的，说死就死了。”
福王站起来，在门前那片光影里缓缓踱步，脸色凄惶，像身上的孝袍一样，喃喃道：“该享的福享了，该遭的罪也遭了，这一辈子活得不枉然。我知道你和大哥哥好，他晏驾，你心里难过，但也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总在灵前跪着不成事。今儿夜里别守夜，司礼监正承办朝天女殉葬的事儿，宫里一气儿死了这么多人，阴气太盛，你小孩儿家的，没的克撞了。你放心，大哥哥不在，还有我，咱们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比谁都亲厚。”
她是知道这个二哥的，有时候不怎么靠得住，但血浓于水，认真论起来，的确只有他是最亲的人了。
她颔首，让宫人伺候着漱口，又想起邵贵妃的事，“我听说承乾宫邵ๅ娘娘殉节了？”
福王脸上淡淡的，“就算她儿子继位，将来太后也轮不着她当，上头还有个ฐ赵娘娘呢。大行皇帝在时，她恃宠而骄，得罪了多少人？眼下靠山倒了，殉节也是个好出路，至少死得体面些。”
婉婉当时没有参透他的话，大行皇帝膝下只有荣王一根独苗，荣王继位已成定局，何至于用上“就算”这个词？后来才知道，也许一切早ຉ就在他的算计中了，延年半夜从坤宁宫跑出去，莫名其妙死在了承乾宫，守灵的太监还编出一大套装神弄鬼的话来糊弄人。大邺๐皇朝存在了两百六十年，延年早夭，福王一枝独秀，皇位无论如何都是他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