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事说事，我们都举双手赞成。这是为什么เ？能……”于海看一眼媳，比方说我反对，相对于嘉平，于廷之肯定不站在我这边，那么，我这个反对票还有什么เ意义？就这样，于嘉平拿我们当摆设，有些事干脆ะ就在他家里敲定了，事后连个通报也没有。我是那ว种甘心被人当摆设的人吗？所以这次选举，我要么是书记或者村长，要么就是现在这样，但是两委会里一定要有我的至少一个人在里边，有事时候至少有‘当头炮’使唤，要不只能自己孤身作战，冲锋陷阵了。我早就在物色人选……”
“不，不……”姜医生五十几岁，半秃的头上已经有白头发了，不过脸色红润，显得慈眉善目。他也淡淡笑着，关切地看着于海，“我们也认识这么เ多年了，想当初还在一起修过桥，打过石头。我家大姑娘红英和你们二东还是同学，我们，虽不是至交，但我觉得你的为人磊落，我早就把你当成个知己朋友了。”
“对，对，好像是他，长得瘦瘦的，进门叫我三奶，倒吓了我一跳。”
“没呢，我这就回去……”于定顺对着走近他的神态严峻的于勘附过身去小声说，“书记在办公室呢。”
“于叔，咱书记……三，俺三爷，在吗？”一个陌生的细小胆怯的声音传进来。于嘉ล平一愣。
“我没有喝醉，干嘛ใ还要醒醒酒呢？”
王奎发一路陪笑，和于嘉ล平穿过一楼饭厅，进到深处的一个侧厢。那里边放着两张铺着一层干净的花格布褥子的木床，两张木床中间留แ着一条狭窄的走道。房间里再没有别的东西，而空间的狭小，也只能容下这两张床。
酒席与以往不同，因为在座几位村支书坐镇的村子都要进行换届选举了，大家都有竞争对手，而且有些对手实力不弱。也就是说，他们中说不定谁可能就会在这次选举中ณ失利，于是成为一个普普通通的村民。大家喝着酒，也嘻嘻哈哈笑着说话，可是那笑声和说话因为心情的压抑显得并不缠绵，酒桌上常常会断续出现默哀似的沉寂场面，而这种沉默尴尬的场景是大家努力要避免的，但出现的时候大家又都显得那么无能为力。甚至有的人因为走神并没有发现场面冷下来了，当有所发现却为时已晚。
“那咱村的村长哪里去了？”收拾完屋子，王金凤在炕边靠墙坐下，正儿八经和丈夫说起话来。为了让家里的烟味赶快消散掉，他们会把门窗敞开，然后坐等屋子里的空气清新起来，说话也是打发这段无聊时光的一种方式。
“唯命是从……你是想人家没有脑子吧？”于海的媳妇大约因为丈夫没有理睬自己้，于是赌气说。说完话，她就低下头去做针线。
于卫走了进来。他是于海的大哥于江的儿子，三十出头，中等个，也是四方脸，不过脸膛白净，一双玩世不恭特别有神采的大眼睛，挺直的鼻子下是两撇黑乎乎很有男人味的好看的八字胡须。他的脖子左侧有一道能给人以特别印象的长长的刀伤疤，不知其中蕴含了一段怎样惊心动魄的故事。
“唔，”于海点点头。
“说不过就是理屈词穷。”王金凤看一眼腰圆膀阔的丈夫，不由笑了。她满意自己找了这么个如意郎君，尽管他力气大，身材阔，可从结婚至今，他没有打过自己้一指头。外观看他是个没有好脾气的人，事实上，他顶爱护家人。他也不和自己拌嘴吵架，有时候——就像现在——说不过你了，他就憋个大嘴巴๒不言语。但是她也知道他的性情，尽管不言语，可是他对你的话未必心服口服，这是对自己过于自信的人的通病。而且在外场上，他一直表现的很大男子汉主意。王金凤知道丈夫这一德行，所以也并不去杵侫他。在于爱军那面，即使王金凤故意招惹他，他也只不过会很严厉地瞅她几眼，这样的情况已๐有过几回。要说打老婆，他不会，也许明知道自己力气大，他看低一切倚强凌弱的行为。
“二爷还挂念着俺家小红，这几天都在她奶奶家。”
“什么时候就忙着吃饭！”于书记粗声粗气回答道。他的这种粗嗓门陌生人听见会以为他生气了，知道的人却不必担心，因为于书记天生一副浑浊嗓子，加上多年从事领ๆ导职务，渐渐养成一种当仁不让的说话习惯，显得态度生硬，语气傲慢。
“你这个ฐ人……明明是好事，让你一说，倒成了坏事。我在于海叔那里一口应承下来，你不答应，这让我怎么向于海叔交代。”
“那ว我管不着，当初你凭什么代替人家答应事？”
“哎呀，咱不是两ä口子吗？”
“两ä口子？”看着丈夫不高兴的样子，王金凤嘻嘻笑了，“你呀，就是没有脑子。你当选举是儿戏吗？这是很严肃的，想当官的人多着呢，可是为什么就那么几个人站在台上呢？就因为大多数人心里明白，自己不是那块料。这叫‘自知自明’。难道我们两个ฐ大活人就‘官迷心窍’，没有了那份自知自明？爱军呀，你是个大男人，也年轻，你有那份志气我佩服你，也支持你。选不上，也权作是对自己的一次锻炼。而且，我也知道，你是个好人。可是，你想过没有，咱两个在村民们的心里有多大分量？于海让我参选我就参选，我们把草帽村全体百姓的心意放在哪里？还有你，你可以代表大多数村民的意见吗？你不可以，因为你知道，你代表不了大多数村民的意志。正如你说的，咱德行不够。你这回参选村长，我是作为一个与你毫无瓜葛的普通村民来支持你。我了解你，知道你能凭良心办事，所以我信任你，可是，除了我，在草帽村，谁还能像我这样了解你，信任你？如果你能ม做到เ像你给我的安全感那样给予草帽村全体老少爷们，我可以说，你代表了全体村民，你让我参选，我就参选。”
“哎呀，你都说了些什么？”于爱军不耐烦起来，“我听了这么久，原来你是说我还不如一个普通村民对你有发言权。”
“对于村集体来说，的确是这样？”
“什么村集体……狗屁！”
“看，你都在说什么？你知道吗，你是在贬低咱们这个村集体。要是你再这样，我就收回支持你参选村长的意见，改成反对。”
“好，好，你，”于爱军转身出门。
“你去哪儿？”
“我去告诉于海叔，让他另外找候选人吧。”
“你回来。”
“干什么？”于爱军站住，可是不回头，显然是生气了。但在他的内心里，是多么เ希望妻子就答应自己้，然后和自己并肩作战。
“爱军，你怎么，”王金凤走到丈夫身旁้，“一个村委顶多三个人，我们夫妻两个ฐ参选，你觉得合适吗？你为ฦ什么不劝说于海叔，让咱婶子参选。”
于爱军不为ฦ所动，没等王金凤说完话便抬腿走了出去。
王金凤立在当地，两手沾满喂鸡的饲料。刚才丈夫明显是负气走的，从结婚至今，他们夫妻还没有如此过。王金凤回忆自己刚才说的话，觉得自己说话太死板，自己的丈夫有怎样的性格，自己是清楚的。
“我为什么要那样干脆拒绝他呢？我怎么就不能委婉一点，从自己柔弱的一面说，取得丈夫的同情，然后是他替自己设身处地的一想，于是他就会说，‘是呀，这些事情你怎么做得来呢？’或者，他顶多说，‘你呀，真是个熊包。’唉，都是这场选举闹得。可是，我该怎么办呢？他会不会就此不再搭理我了？”
王金凤想到เ刚结婚那会儿，于爱军怎样疼爱自己，自己皱皱眉，他也会问问自己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了。做饭时候，于爱军只要得空，总要帮自己的忙。看他一双大手由á笨拙到娴熟，从和面到เ拿着铁勺炒菜，真是面面俱到。想想现在，抽烟、熬夜、喝酒、像一个棋子似的任人摆布。做饭是不动手了，有时连吃饭还要人等多么久。因为用脑แ或者时间紧张，或者只是太专于自己的想法，丈夫不仅不能够理解自己，再也看不到自己้的伤心和劳累，有时候，自己在她面前直如没有。
“他变了吗？还是我变得愿意挑剔？是啊，最近一段时间，他太累了，哪里有多余的心思顾虑到เ我呢？我应该多体谅他才对。他要我参加选举，我怕选不上丢â人。其实，那都有什么呢？人活着就应该多去尝试，多去经历，失败不怕，怕的是失去那份敢于尝试的勇气。我，还没有站在全村老少爷们面前，就已๐经没有了那份勇气，却奢望自己的丈夫成功。这是一种怎样的精神啊？增别ี人以包袱，委别人以重担，自己却希望拥有那份辛苦之后的快乐，或者说收获。呵，我是多么的不负责任，多么的会投机取巧，偷懒耍赖呀。”王金凤心里这样责备着自己，却没有意识到她性格里如豪爽的男人一般的体性被她的自我批评，甚至是自我检讨的想法翻腾出来。她没有意识到เ，但是她却跑到大街上，焦急地举目四顾。可是哪里有于爱军的影子。她预ไ备到于海家里去，踌躇再三，她还是回了家。她还不能战胜自己性格里卑弱的一面，刚刚ธ在心里如巨浪般腾起的勇气瞬息低落到水平面以下。
那片水面还需要再一次吹来大风。
“那时候，日子过得多么平静、舒坦，美好啊。”情绪低落的王金凤这样想着，忽然几滴清凉的眼泪顺着两边脸颊滴下来。她发觉自己哭了。她拿还算干净的手背揉揉眼睛，又擦擦脸，过去关上街门，乏力地走进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