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还砍断了他的手脚？”我问。
我不知道三叔说的话里面究竟有多少是真实可信的，反正我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但是我奶奶说，三叔在阴间广积善因，日后必有善果，除了范大海家和我家。果然从这一年开始，她不吃鱼也不杀鱼仅仅，不但娶妻生子，而且日子一天比一天红火。到了我们一家离开家乡的那一年，一定会得到เ福，三叔已经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富足人家。
我的奶奶大约不，范大海的儿子在镇子上开了一家麻将馆收钱敛财，有一天夜里被人洗劫，莲花也要跟我一起，看病治伤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从此家道中落。范大海的儿子最终成了一个一瘸一拐的残废，有一回落进当初差点淹死民办教师王金龙的那条水渠里被水冲走了，尸骨无存。乡亲们都说那ว是范大海造下的孽报应在了儿子身上。我的三叔从此成了村子里最富庶的人家，置办了各种各样的农具，养着成群的牛羊，还买了一辆解放卡车，威风凛凛地奔跑在青藏公路上，给家里带来了滚滚的钞ๆ票。我娘说我三叔家里的存款可能装满了柜子，我虽然不相信有那么多，但是我知道三叔的日子是用自己的汗水和心血换来的。每一次我见到三叔，他都老了很多，双手上布满了开汽车和种庄稼磨出来的厚厚的老茧。我更相信是我的三叔凭着自己的勤劳和勇气，带领着自己้的妻子儿女开创了乡村里史无前例的幸福生活。
整个儿冬天里莲花一直没怎么เ搭理我，成天陪着她的那个ฐ已经有点疯疯癫癫的娘亲坐在炕上说三道四，然后就跑到土路上想着村口的方向不断ษ张望，期盼着她那个秃头的爹带着儿子风尘仆仆地回来。但是老杜一直都没有回来。到了春暖花开，蜂蝶飞舞的四月末，我的那个蒙古干爹骑着马驮着两ä头剥了皮的肥嘟嘟的大尾巴羊来了。那个时候我正赶着牛回家吃晌午饭，远远地望见了我的干爹，干爹没有去奶奶家，扬鞭策马到了我跟前，一翻身从马上跳下来，把我捉在手里，向空中抛去。
我就放心大胆地摇晃着身子，像一个男ç人一样背着手踱进了莲花姑娘家的院子。家里只有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小丫ฑ头，我就没什么เ好担心的了。
这一天天气很冷，天空变得阴沉沉的，看来就要下雪了。我头天下午把炕煨า得太热了，暖烘烘的格外舒服，就赖在被窝里多睡了一忽儿，起来的时候已经晌午了。要不是小妹妹饿了开始娃娃乱哭。我一定还要再睡上三两个ฐ钟头。
我知道继续躲下去没有任何意义了，就冲外面喊：“我家里没有白面了！”
一个ฐ公安从吉普车里跳了出来，朝高老二喝道：“端着枪干啥啊？吓唬鬼啊？”高老二怒目而视，不说话，把手里的枪指向了车里。
“你不是我的儿。你将来是我儿的娘。”我一本正经地说，没想到奶奶这一次什么都没有拿就直截了当地在我头上打了一巴掌，把我打得一屁股坐在了炕上。
我跑过去把娘扶起来，娘脸上睡着了一样安详。我轻轻地拍着娘的脸，说：“娘啊，别睡了。你看我爹啊，他活转来了。”
“娃娃，别ี跑。”他笑着看着我，问我，“你是谁家的？”
但是爹一直都没有尿炕，我等了很久也盼望了很久，每天爹一起来我就跑去看他的被窝，里面暖烘烘的连一滴尿都没有。等了好些日子之ใ后我终于不耐烦了，就想出了一个自己觉得天衣无缝的计划，并且当天付诸实施ๅ。
我赶紧低下头，把更多要说出来的骂秃子的话都收进了肚子里。娘拉着我的手走到屋檐底下，坐在一个装着麦子的麻袋上，拍拍那个麻袋，说：“咱不是还有这么多哩么เ？咱挣得多，吃得少，让莲花家里也吃饱些，不好么？”
“这叫啥政策呀，哪能不叫人生娃娃呢？又不是猪，说骟了就骟了啊。你咋不把你婆娘送去骟了呢？”有人说，人群里便一阵哄笑。
我站在厨房门口，狠狠地瞪着莲花。由于她的无知，导致我自投罗网，受了一顿饱打。倘若不是听了她的话，我就一定会在山坡上熬到晚上都不回家，娘一准儿出来寻找我，我还可以躲在大树后面不让她找到，等她心急如焚地找到我的时候心里一定充满了激动，哪里还能记得我尿炕的事情啊？
我料想娘听到เ这个消息一定会从炕上蹦起来，所以我在说出来之前经过了一阵短暂的考虑。让我有点失望的是，娘一点也没有惊讶，笑呵呵地看着我，问我：“莲花姑娘？就是那个脸蛋上有雀斑，一天到晚跟屁虫一样贴在你身边的小黄毛丫头？”
娘和爹都笑了，看着我不说话。我觉得在这个时候我有必要让他们明白我已经长大了，已经可以在某些家庭大事上表意见和作出决定了，所以我拍着胸脯说：“我认得路！一定可以把面买回来。”
我多少都受到了马青老师和那ว个女局长的蒙蔽和教唆，所以上了三年学连一天假都没有请过。乡村里的娃娃们念书，总是有一天没一天地过，农忙的时候不是在家里看弟弟妹妹就是帮父母拔草施ๅ肥，能够安安心心念书的并不多，就连我青梅竹马的相好杜莲花也常常赖在家里不去学校，说是为了照顾她娘，但我私下里一直认为其实是她想偷懒。我在两个老师的鼓动下兢兢业业地学习，不敢有半点疏忽，不敢辜负了他们的殷切期望。据说那ว个女局长曾经到เ过北京，看见过躺在水晶棺材里的毛主席，我就无限崇拜她，希望有一天我也能ม像他一样到外面去见见世面。那个时候我开始有点儿理解我娘为ฦ什么要坚持去城里了。
我娘从马厩出来，听见我还在哼哼地叫，以为我有什么เ事情，就跑过来偷偷地向茅房里张望，问我：“没事儿吧？”
我挣扎着就要往下跳，他哈哈大笑，说：“早让风吹跑了，哪里寻去？”
我扛着羊肉先去了莲花家的大门外，冲着院里喊了一声：“莲花，走着。吃肉去！”莲花没出来，她的屠夫爹却巴巴๒地跑出来了，鼻子像狗一样滋滋地闻着，笑呵呵地说：“哟喂！我的乖，你给我送肉来啦？”说着就伸手来接我肩上的羊肉。
莲花姑娘站在明媚的阳光里，蓝天白云和绿莹莹的草地映衬着她的娇媚的小脸，她的脸就像田野里的杜鹃花一样好看。我很想走上去摸摸莲花的羊奶一样晶莹透亮的小脸蛋，但是我不敢，我怕不小心把她的脸蛋弄破了。
爹被我摇晃得颤动着，但是不说话。我看着五叔安详的脸，就想起了这个比我大十岁的叔叔带着我钻山洞掏鸟窝守麦场打狐狸捉野鸡挖锁阳摘沙棘的种种场面，一种生离死别的巨大痛苦瞬间淹没了我，让我失去了理智，在我爹的脸上响亮地打了一个耳光。
我差点淹死在那条小河里，抓住岸边的一棵沙棘树的枝，沙棘的刺๐戳破了我的手，但我死活都不放手，喊一声就喝一口水，然后再喊一声，再喝一口水。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颠倒了位置。我隐隐约约听见莲花姑娘扯开嗓子在河岸上喊叫。尖锐的嗓音召唤来了附近地里忙碌的大人，有个人把锄头伸进河里，我抓住锄头，被那个人像钓ี鱼一样地提到河岸上，我光着身子躺在地上，双眼翻白，河水汹涌ไ地从我的嘴巴๒里面冒出来，呕得我连立刻๑死去的心思都有了。
“你就少忙一点啊，看我的手，光得很哩！”我说着就把我的肉乎ๆ乎ๆ的手放在娘的眼前。娘笑了笑，摸着我的手，说：“日子的难你往后也就慢慢知道了。我的儿，有的事儿就算不想做也得做哩！”
那是在我七岁之ใ前的所有时间里，母亲对我说的最深奥的一句话，我当时只是觉得娘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肃穆，但是我并没有在意娘说的话。后来在越来越艰辛的日子里我就慢慢明白了娘的话，才知道娘从那个ฐ时候就已经在教导她的儿子理解生活了。
冬天的时候，鸟雀们无处觅食，就总是聚集在我家院子里的枸杞树上。闻着我家厨房里飘出来的饭香味儿，叽叽喳喳地叫，似乎在提醒我娘给它们撒一点粮食。
乡村里的娃娃ใ们都喜欢捉鸟雀。麦场上到处堆着秋后打麦子剩下来的碎草屑，里面总是有些没有捡干净的秕谷，鸟雀们能ม很聪明地现那些秕谷，叽叽喳喳地跳进草堆里搜寻和吞食那ว些谷子。但是对鸟儿来说这样的好光景并不多，因为家乡的冬天总是不断ษ地下雪，一场雪还没有消融，另一场浩瀚的大雪就接着来了。整个冬天乡村总是静静地卧在一片洁净的白雪里面消磨时光，只有炊烟袅袅，鸡犬鸣唱。
大雪覆盖了麦场上的草堆，也就断了鸟雀们的生计。饥饿的鸟儿就成群结队地停留在树枝上或者墙头上，十分壮观。我猜想那些鸟一定是在大声地咒骂老天为什么下大雪而不是下谷子或者虫子，也可能是在咒骂人们不赶紧把麦场的雪扫干净，扫干净了它们就可以在草堆里寻找一点果腹的东西了。
娃娃们准确地了解鸟儿的习性和心思，就从家里拿来了笤帚在麦场上扫出一块空地来，撒上一点麦草和秕谷，就像鲁迅先生在《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里面描写的那样，在空地上支一个筛子，拉上一根线绳躲在远处，等到เ饥饿难耐的鸟雀们钻进了筛子地下，就呼啦啦一下把绳子拽掉，被套住的鸟雀就在筛子底下活蹦乱跳。
我一般不参与那样的活动。那些娃娃们捉住了鸟雀，无一例外地揪掉脑袋，一股脑儿往烫水里一填，把鸟雀身上的毛烫掉了，就在大锅里一煮ุ，全家人美美地蘸着蒜泥吃掉了。据说冬天的鸟儿最是滋补，我的二叔也曾在百无聊赖的时候捉鸟雀吃，但是被我奶奶觉了，奶奶就摸黑走到锅台前面，端起大锅连锅带肉都丢â到了院子里。大黑狗扑上来把鸟肉吃掉了，大铁锅的底子摔了一个大洞，我奶奶的手也烫伤了，哎哟哟地叫唤着用棍子在我二叔的头上敲了一下，他那个还不懂ฦ事的丑丫头在他的怀里乐得嘿嘿地笑。
我在枸杞树下捡鸟雀的屎，然后把它们晒在窗台上，晒干了就可以掺着猪的胰脏和胆汁以及我的尿做成胰子，我娘用那样的胰子洗手，手就不会皴了。我的收获并不大，因为鸟儿都惦记着麦场上的草堆，饥肠辘辘地自投罗网去了。我无限郁闷，觉得自己想帮娘捡一点鸟屎都做不好，简直不像个男ç人。所以我就从粮仓里拿出一些麦子洒在自家的院子里，鸟雀们就瞪大了眼睛纷纷飞过来，吵吵嚷嚷地落在我家院子里，争先恐后地抢麦子吃，公鸟没有了绅士风度，母鸟也没有了淑女仪态，全都成了莲花的娘一样的疯子。
我眼巴巴地看着那些鸟雀，希望它们吃得饱饱的，最好吃得走不动路。娘说过鸟儿跟鸡一样都是直肠子，一边吃一边消เ化，很快就可以把吃下去的东西变成鸟粪排出来。我就静静地等待着那些吃我家里的麦子的鸟儿把屎拉在院子里，但是我没想到เ那些鸟儿都是白眼狼，吃光了我撒在院子里的麦子，就扑楞楞地飞到别人家的墙头上拉屎去了，把我的希望击得粉碎。
“你们这帮鸟雀，简直都是畜牲！”我咒骂着，把手里的剩下的一点麦子扔进了筛子里。我娘在屋里听见了，就冲我喊：“你骂谁呢？”
“骂鸟雀！”我说着气呼呼地走进了屋子。我白白忙碌了半天，除了在枸杞树下的雪地里捡到的一点湿乎乎的鸟粪，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果。
“这些畜牲！”我进了屋子还在咒骂。我娘就呵呵笑着，说：“我的儿，鸟雀本来就是畜牲哩！”我忽然清醒了，觉得娘说得有理，就笑了笑，说：“我被这帮畜牲气昏了头哩！”说着跳上炕头。我娘捅一捅睡在她身边的我爹，说：“往里挪挪，叫我儿上来躺一会儿！”我爹就往里挪了挪，睁开了眼睛。
“睡啥哩！来给我挠挠背！”我爹说。我斜了我爹一眼，觉得他一定是睡傻了，要不然绝对不会提出这么低级的要求。自从我不尿炕之后，就不被我娘追赶了，也就彻底摆脱了我爹的保护、威แ胁和控制，再也没有给他挠过痒痒或者拔过胡子。我有点担心我爹会接下来叫我给他拔胡子，就赶紧往我娘身边靠去。果然，我爹现我似乎不愿意挠痒痒，就对我说：“来拔胡子吧！”
这时候我已经挪开了，就伸腿踢了踢我大妹妹张士莲：“喂！没听见爹叫你哩么？”妹妹看看我，又看看我娘，现我娘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就又看看我爹。我爹知道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他服务了，这时候巴不得我妹妹上去给他拔胡子挠痒痒，就装作没看见我妹妹。我妹妹觉家里没有一个ฐ人给她作主，就不情愿地靠过去，在我爹背上挠了起来。
我爹不久就出了呼呼的鼾声，我妹妹如遇大赦，欢蹦乱跳地回到被窝里睡觉去了。我在热炕上焐了一会儿，觉得浑身舒泰，就出去继续我的工作。我从很小的时候就有一个习惯，那就是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做到เ最后，哪怕是一个ฐ很不完美的结局，我也要看到เ结局出来，不然就不会放弃。
我看着站在墙头上叽叽喳喳说闲话的鸟雀，心里就有气。这个ฐ世界变得越来越没有人情味儿，我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把粮仓里的麦子拿给它们吃，为的就是获得一点它们的粪便，它们吃光了我撒下的麦子，却连一泡屎都没有给我留下，真的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鸟儿都没有了起码的道德观念。
我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跑去看看莲花和她娘。我坐在她家里的炕头上，和她娘儿俩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也不知道那ว个疯子听懂了没有。
莲花的脑子越来越聪明了，聪明的让我大跌眼镜儿。她听我气呼呼地诉说了关于捡鸟屎的这回事儿，就笑呵呵地说：“你可真的很笨。你把鸟儿捉了来，养起来。喂麦子给它们吃，可不就有雀屎了么เ？”
莲花一句话就点醒了我，我翻身下炕就要去找筛子。莲花一把拉住我，又给我出了一个ฐ主意：“筛子一拉就咣当一下砸下来，万一砸死了鸟雀怎么办啊？你还是用马尾巴๒捉鸟雀得好。用马尾巴作扣儿，绑在线绳上钉在地上，鸟雀儿吃东西的时候就套住了脚，想跑也跑不掉了。”
我觉得莲花的主意最好，就赶紧ู找了一条线绳，又跑到我家的马厩里，拉住马尾巴从上面揪了几根长长的毛下来。马痛得嗷嗷ç叫，顺便放了两个响屁，我就在一股子混合着草和谷物的味道的马屁味儿里晕了头，摇摇晃晃地到了莲花家里。莲花心灵手巧ู，没花多少工夫就用马尾巴做好了活扣，拴在那ว条线绳上。我拉着莲花的手跑到她家的院子里，扫开一片地上的雪，撒了些秕谷和草屑，用钉子把拴着活扣的线绳钉ล在地上，用草屑盖住了那些扣儿，我俩就跑进屋子里，趴在窗户上看着院子里。
不多久就有鸟雀飞下来了，饥不择食地吃起来。还叽叽喳喳地召唤着同伴。我俩心里乐开了花，高兴地拍打着她家的窗户。莲花的娘也靠过来，紧紧贴着窗户向外面看，嘴巴里还呵呵地笑着。
“娘，你笑啥哩？”我问她。
莲花的娘就眨巴๒着眼睛看着我，思考了一下，反过来问我：“你笑啥哩？”
我想了想，觉得跟一个疯子探讨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没有一点意义แ，就说：“我笑鸟雀哩！瞧见了不？它们都来吃谷子了，一会儿就逮住不少呢！”
莲花的娘恍然大悟似地“哦”了一声，又把脑袋靠到窗户上去，静静地盯着外面看了看，忽然转过头来问我：“你笑啥哩？”
我无限烦恼到地在自己的头上拍了一巴掌，觉得要跟莲花她娘解释清楚一个问题那简直比得到很多鸟屎都要困难许多。莲花的娘看见我打了自己一巴掌，她就咯咯地笑起来，对我说：“打自己干啥啊？难道你得了疯病了么เ？”
我就咣当一声栽倒在炕头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莲花的娘，现她也正在直勾勾地看着我。我忽然为自己感到深深的悲哀，真不知道将来莲花带着这个娘亲到了我家里之后，我会变成什么样子。我想，我也许真的会被她整得得了疯病。
“成了！”莲花高兴地叫一声。她的娘立刻๑将脑袋贴在窗户上朝外面看。我趁着这个ฐ机会从炕上翻下来，跑出了屋子，看见那一堆秕谷和草屑上面落满了鸟雀。我捡起一块土坷垃往鸟群里一丢，鸟雀惊惊惶地飞起来，扑楞楞一下飞走了一片，只剩下七八只鸟儿被马尾巴上的长毛做成的活扣儿套住了腿，在地上一跳一跳地挣扎着。
我赶紧跑过去，用手按住了地上的线绳。我怕鸟雀跳得厉害，将线绳从地上拔起来带着飞走了。莲花噔噔噔地跑过来，说：“把它们放在大铁桶里！”我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墙根里立着一只涂着绿色油漆的大铁桶。
这时候我听见我爹在大门外头喊：“士心，我的儿。回来吃热锅子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