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女人本，一饮而尽，音乐荒凉了后，压在眼底，徐缓燃烧。
歌女拉开歌喉，阿良气急败坏。舞池里，双双结伴而舞，无数摆动的优美腰肢，若隐若现的小腿，在轻盈歌声的伴随下无风无浪地摇摆周旋。碧瑶很快熟悉了舞场的规矩，可碧瑶守得原。每每曲终人散，他的眼神始终，她心里隐然不安：如溥伦知道她在这里，会有什么想法……生活是具体而现实的，舞技日趋精湛，她和那ว些散场后站在门口候客的舞妓们不一样。
渡边接过酒盏，她脸一沉，让人请阿良出去。慵懒而充满感情ç，指着碧瑶说道：“我好心帮你，你这么对我！你还欠我路钱呢！”
船家收了撸，摇曳的波声歇了，江面静静的。林静影仿佛能听到心腔内跳跃的鼓音，她轻敛呼吸，仍是相同的话，“我听说过，但我没见过。家散后，太太们卷了钱财跑了，房子也卖掉了。至于那幅画，我不知道落在谁的手里。”
碧瑶身不由己地随人流向前，她想喊，忽然觉嘶喊无用，溺水般无力的感觉四面八方包围了她，碧瑶只能努力维持平衡，一点点往前挪去，她怕失了重心被人群踩踏。
倔意一上来，碧瑶回得干脆，“不，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林静影微然转身，在碧瑶到她身边时轻声说道：“你别跟着我……”碧瑶以为她还在记恨于自己，林静影边走边说道：“我会来找你的，你先回去吧。”她说了个地址和见面的时间，怕被谁现似的，低匆匆向一辆刚停在不远处的洋车走去。
段老爷插话问道：“他们会打到租界里来吗？”
林静影本就没什么朋友，女生们得知她正和一个东洋军官交往，一下子都疏远她了。从原先的生疏到现在的冷漠，林静影没觉得有多大的变化，她已经习惯了独来独往的日子。至于段依玲，如她不来找自己，林静影是不会去打扰她的。
疼痛缓慢释解，碧瑶忽然想和尤嫂说上几句。她睁着一双清如莲蕊的眸子，眼睛亮亮的，“尤嫂，法兰西离这里很远吗？”
“仙子渔夫图的左ุ半部分，仙子图。”渡边把着她的下颚，迫使她与他对视，“你知道的，是不？”
这是碧瑶做梦都想的事情，可一想到溥伦的母亲，那个神秘高贵的女子，她不由á替她说话，“她一下子写了这么เ多封信，一定很着急，我还是在这等你回来吧。”
“别听其他男人的话，他们都是假的！在宫里呆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人我没见过？个个都是人精，拼命往高处爬，没那命的爬到一半摔下来死了，死得惨不忍睹！当年为了那幅画，老佛爷杀了多少人，啧啧……”林秋生顾自说着，他的眼眸深处闪过一丝迷乱的光，压低了声音，“不枉爹平日对你最好，你还记得来看我。那些钱我也打算全都留给你了，其他人一分都别想拿！”
“还有哪？法兰西！”
乌泽声埋下头俯叩身子，压抑住欣喜的神色，语气坚定，“我定效全力。”
“这个ฐ你放心，我们送人走的时候，都会让他们走得明明白白的。”溥伦无心再和他多说，转身命令下属关上牢门。
墙角的梅树开了花，无风飘过空冷的香味。自阿瞒走后，段家换了新的园丁，园子里空落了许多，也整齐了许多，尤嫂有时会嘱咐碧瑶把捂了一个秋冬的衣物摊到เ园子的空地上晒晒日头，祛祛霉气。
“我是她妹妹。”
细雨欲收还滴，滚滚呖呖凝在梢头。林静影独坐在窗前，她恍恍惚惚回忆起养母生前的音容相貌，她是这座阴沉洋房里唯一一笔活络的色彩，唯一一个能同她说上几句话的人。林静影忽然间懂ฦ得了养母的苦楚，身为一个无爱女人的苦楚。
段家正厅里挂着段老爷子的画像，几柱清香飘起丝缕薄烟，衬得画中人的表情飘渺莫测。后院的厢房热闹极了，一帮子人吹拉弹唱，弦琴椎鼓自清早就响个不停。自段鸿昇走后，爱好戏曲的儿子干脆把戏班子搬到家里来，戏子们的吃穿住全包，只要他们唱得他尽兴。
风穿过阁楼，帘子抟风疾翻，阳光歇在衣橱的一角，照得旁边的镜子折出一道尖锐的光。碧瑶取过那ว面镜子，抹去上面的灰。风光窈窕，镜子照出她相反的面容。她的憔悴让自己心惊，想曾人面如春色，桃花腮暖，杏叶眉弯，一片孜媚春光。如今花飞减却春，余下一片微尘杂雾般的枯水容颜。
“……段家老爷子死了，就在几天前！那丧葬场面大的嘞，跟当年送太后皇上似的，你看撒的那些纸钱金银元宝……据说香烛店的老板就因为段老头这次了笔大财！”
渡边还站在那，见她回头，像是得到了鼓励，大步走来。他依然笑着，礼貌而端庄，“如果可以，请让我送你回家。”
“哦？”溥伦牵起一缕刻意的笑，“你没必要谢我的。”
风吹得桌面上的纸张七零八落。碧瑶坐在这里很久了，颈后细软的头微微拂动，面孔被阳光晕染得恬静而红润，她静静看着江面流过的景致，那句布满伤痕的话恍然冲入脑海ร，心尖就生出针刺般尖锐的疼痛。
碧瑶蜷着身子，像只依恋的小兽，“那半幅画究竟在哪里呢？”
林静影转身离去，脚๐步声没入单调的水滴清音里。
“她男朋友是谁？”
“你看。”溥伦拽了下碧瑶的手，收回她的视线。
秦嫂说的暗室位于洋楼深处，常年鲜有人过往，整条通道里都弥漫了层潮湿的霉味。林静影打亮楼道里的灯光，灰尘四面涌动，那道铁门的把手处有新触的灰尘抹痕。听林家老佣人说起，林秋生曾在这里关过一位姨太太，关了没几天，那ว姨太太就找了条绳子自行了解了。
段夫人止了泪，冲丈夫一瞪眼，“关在牢里的可是你儿子！”
“你这个……”他忍住，“混蛋”两个字终究没送出口。
临水的一间监狱，铁ກ门被锈渍啃噬得体无完肤，门把是锃亮的。过道的尽头有一方小天井，枯萎的藤蔓执拗地贴牢墙壁，稍尖弯曲凝固，昏黄光线下看上去更像是一张被条条衰老皱纹撕咬的面容。
段老爷子临空举起拐杖，由于气急，手微微抖着，“你给我滚出去！”
七夫人在一旁添油加醋，“家里有宝，自然就关了招人耳目的古董店，免得走漏风声。”她说完，背对着林秋生起身，一段淡淡的阳光，翩然轻擦过娟娟身姿ู。七夫人微阖的双眸笑意如花，那抿成一条线的嘴角已是蕴含入骨的嘲讽。
她快乐地笑出了声。
碧瑶的呼吸有稍些的停滞，那ว一晚，段睿正是把这样一件精美的衣裙送到她面前。她记得，衣襟口的蝶扣隐隐亮，如梢头春蝶在阳光下抖开透明的翅膀，闪过柔和的光。
林老爷的卧室向来神秘，除了林秋生本人，平时连打扫卫生的佣人都不能入内，更别说摆门面用的妻妾们。久而久之，它像是作为林家大洋房的一个秘密而存在，门外常年带了把坚固的锁，冰冷地诠释着主人绝对的权威。
“你真不知道那半幅画的下落？”
他吻上她的唇。一股无名野火直窜到梢，激情仿佛溶进血液ຂ，再也无力睁开眼睛。这样深彻的吻，带了丰富缠绵的情意，伴随着浓郁的鼻息，缓缓滑过，喷薄在她火热的面颊上。
“这孩子闹情绪，不肯去学校。”
妇人不依不饶，挤开碧瑶坐下，“那你替我算算。”
碧瑶眼也不抬，“好。”
“段家出了个ฐ家——贼！”祁太太故意把“贼”字拖得长长的，“千年难得啊！吃了豹子胆，进段老头子的房间偷古董宝贝儿！这不，被赶出来了吧？还好意思腆着脸站在这里等人要，跳黄浦江都洗不清爽啰！”
“哪里？”艄公爽朗一笑，“还没出上海呢！”
既然决定了，就涉水一试吧。
“哟，还‘人家少爷’，八成你也看上人家了吧！”
碧瑶垂下眼睑，返身关上门。
花旦桃面含春，颠着乖巧而轻浮的步子，徐步百媚。柔软戏袍踢起一角，露出鲜丽的戏鞋，戏子掂起纤指如兰，娇滴滴地开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