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言语能形容此刻的心情,怎么说,就是觉得有点儿搞笑。
张小文抱着个档案袋在手里,说你丫到底长没长眼睛,我今儿骂她,他没变他头发变黄毛了你是瞎吗?他没变他都长到老子眉毛了你是瞎吗?他没变他现在打老子身边经过连眼睛都不抬一下你是瞎吗?他现在特别想揪过癞皮头给他一&,坐在地上一条一条的研究,
“谁让她那么不讲理来着,拖着腮帮子看他的眼。
姜ä海坐凳子上揉脚,”
“丫ฑ,“去你丫的,我看你是高考综合征犯了你,你弟的飞醋你也吃,你他妈也不想想,你一个ฐ就够我操心的了,我能再找个爷们儿活受罪?我他妈吃饱了撑的呀。”
此后两年间,少了司机小墨,多了暴发户墨飞。
张小文正从裤兜里往外掏手机,想看看老妈今天又有什么指示,歪着身子还没正过来,后车门已经被拽开。来人推了自己一把,然后一坨大冰块就贴上来了,“师傅,我跟他一起的。”
这天是姜海生日,癞皮头作东,请了一桌子的狐朋狗友,除了美美,都是老爷们儿。对于是否邀请张小文,癞皮头事先知会过姜海。结果姜海不讲话,将问题抛给跟美美干架的张文宇。
那人并不讲话,只定定的望着自己。
张小文抬脚踹他屁股,“狗的屁股,我懂有个鸟用。”
那ว年张文宇四岁,父亲重病在床,自己没人管,没人顾。除去吃饭睡觉,除去必须要在家里听从母亲的呼来喝去,他整日的时间,就是坐在巷口的小河边数石头。他那ว时就不爱讲话,前街后巷๕不停疯跑的小崽子们见了他,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偶尔有年长一点儿的哥哥问他话,他也是连头都不抬,继续跟他的小石头玩儿。
他光着身子躺在姜海ร旁边说分手,他指着姜海的鼻子骂他禽兽,他弯下腰哭到抽搐。
他在五岁的那ว一年失去一切,早逝的母亲附加在他身上的骄傲,让他拒绝了外界的所有援手,独自在孤儿院里不着边际的成长。他不爱讲话,他心思纯澈,他内里善良,唯有那不合时宜的骄傲颠覆在幼稚的外表下,妄图让所有人都迷信他的强大和无坚不摧。
旅途如想象般漫长而没有尽头,一路看过的风景在车窗外飞逝而过,大片的农田、起伏的山脉、澄澈的湖水,最后,都是满眼的白。银装素裹的冬天是张文宇从未见过的,入了冬的江南不过就是几场淫雨几场寒,不过就是几碗热粥几肚暖。
小年夜那天傍晚刚ธ刚擦黑,张文宇一下火车便被素未谋面的姑姑拥在怀里,泪眼婆娑的叫了声,“文宇,可怜的孩子。”他熟练的挤了几滴眼泪出来,哼哼呀呀的哭着,内心里泛着难言的情绪,呵,我成了可怜的孩子,孤儿院都不要我了,我果然成了可怜的孩子。
姑姑家条件应该不错,他坐在叫不出名字的轿车里,眼镜上挂起厚厚的水雾,小心翼翼的用手指画个小点儿,突然感觉就连屁股底下都有热风呼呼的吹着。
“文宇啊,你姑父在家里包饺子呢,今天是小年,没给你准备什么,就琢磨着你可能ม没吃过正宗的东北大馅水饺。”
“谢谢大姑。”
姑姑呵呵的笑开了,从副驾的位置上伸过手来,冲着张文宇的脑袋揉了揉,“谢什么,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没早点儿把你接来,是我这个当姑姑的不称职。哎呀,看你这个小模样我就喜欢,不像你小文哥,整天跟个ฐ愣头青一样,没个老实时候。”
文宇弯起嘴角微笑着,他抬起头,镜片上的水雾已经挥干,可以清楚看见姑姑脸上洋溢着疼爱。他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绞在一起的手指头已经微微发红,骨节却还是白白的没有一丝血色。这是他的亲人,这是他在这个世上,最后的亲人了。
张文宇的手被姑姑紧紧牵着,跟在手提行李的司机后面,一进门就听姑姑大嗓门的吼着,“哎,老张,快来看看你二儿子。”
张文宇抬了眼睛,愣愣的看着眼前的高个子中年人,不知道该说话,还是该沉默,“姑父,你好,我是张文宇。”
“哈哈,哈哈”,中年男人爽朗的一笑,眼角的皱纹一直垂到เ耳朵边,皱巴巴๒的脸上堆起褶,时候拿捏得当都能夹死只苍蝇也说不定。
“哎,你宝贝儿子呢?又跟老姜家那淘气包子出去疯了?”
“嗯,刚打过电话,说是就到巷子口了。文宇,来,快脱了鞋子进屋里来,饺子下锅了,一会儿让你见识见识你大姑父的厨艺。”
张小文在见到张文宇之前,就知道有他这么个ฐ弟弟,说是弟弟,其实也就差ๆ不到半岁。刚升初三那一年,忽然有一天吃饭,就听老妈说这个弟弟要搬来跟自己一起住。他那ว时忙着饭后要跟姜海去校门口的录像厅看电影,也没大寻思。
“哎,姜海,我多了个弟弟。”
“我擦,你老爸挺给力呀。”
“滚你丫的,我叔家的弟,就比我小半年,年前就搬来。”
这时候电影场面突然切换,陈浩南提着砍刀跟个ฐ神祗一样在血里面穿行,小文看得正来劲儿,耳朵边儿一股热气搔得他浑身痒痒,“我猜你弟一定会爱上我。”
这话几乎ๆ让张小文笑岔了气,这话他一直记得,所以当他第一次看见张文宇的时候,他满脑แ袋想的都是,“我擦,这小子怎么长得跟个二椅子似的。”
张小文因为刚刚被姜海囫囵个推到了雪堆里,浑身透着的凉气碰上热乎ๆ乎的饺子,一顿饭吃的是热火朝天。张文宇还是很认生,乖乖的样子坐在姑姑身旁,别人给他叨一个饺子,他就咬一个,别人给他夹一口菜,他就张满口全塞嘴里。小文抬头看了对面一眼,莫名其妙的又想到姜海的那句玩笑,扯起嘴角笑起来,“文宇,你真比我小半年?怎么เ看着你还是个孩子。”
男人又是爽朗一笑,“我说儿子,你还真不害臊,你不也是个孩子么?”
小文皱着眉头瞪了老爹一眼,随手又把刚刚ธ挑好的大馅饺子塞文宇碗里,“哎,小子,反正你就是比我小,以后你就跟着我,有哥护着你,谁也不用怕。”
女人露出欣慰的笑容,抬手抚上文宇的脖子,“别听你哥瞎胡说,他那些狗屁本事,你可别学。”
“妈,你说什么呢?我再没本事也比姜海强,他那个榆ด木脑袋,连方程组都解不明白。”
“你还好意思提姜海,人家像你一样掉蜜罐里了?人家除了学习不如你,哪比你差了?”
张小文不讲话,埋下头把芹菜馅饺子嚼得啪啪冒火星子,丫的,我他妈能说你儿子是没他行,你儿子抽烟要他教,打架要他扛,连他妈在床上都得是乖乖被他压的命,操。
张文宇愣愣的看着张小文,心里头想着姜海这个更加陌生的名字,姜海。
当晚折腾到很晚,张小文顶着半干的头发躺在床上挺尸,迷糊了二十多分钟็猛然惊醒,拿起电话按了个再熟悉不过的号码,“喂,干啥呢你?”
“想你弟呢,想你弟是不是跟你一样。”
“我擦,姜海你丫的就是个禽兽,你真他妈以为全世界的人都爱你那张狐狸脸?”
“你爱么?”
张小文微微一愣,半晌才问,“什么?你那张脸?”
“呵呵,没什么,你当我没问。对了,你弟弟怎么样?小半岁的话,应该跟你差不离吧。”
“你要真想见的话,你明天过来看一眼呗,要是合你心,我让贤哪。”
姜海那边半天没搭茬,张小文举着电话,眉头紧锁着听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粗重的喘息声,夹杂着他再明白不过的响动,“我擦,姜海你他妈”
“小文,明天癞皮头约我吃饭,你在家好好呆着,我给你带人肉包子回去。”
那ว么那么多年以后,张文宇回想起这个ฐ时候,只觉得一路经历过来的种种,其实并不是自己身上有着如何也逃脱不掉的厄运,其实并不是因为周围发生的一切都命运般的机缘巧合,仅仅只是因为他一个人的名字,像倒枪刺一般在两ä个人心口长着,你想扯下来,它就生生拽下你的血肉。
姜海ร和张小文是一个大院里长大的孩子。
张小文家境殷实,成分好,打小就有金山银山堆着,打小就有一帮狗屁崽子跟着,自然眼高于顶,谁都看不起。姜ä海却不一样,父母早逝,家境清贫,五岁就跟着奶奶一起生活,他懂什么狗屁因特网,懂什么狗屁现代化?
可是他那种不一样,却让张小文觉得很不爽。
“喂,你是姜海吧?我听说你跑的比老李头家的狗还快?”
姜海没答应,手里挥舞着扫帚,将院子最后一批掉下来的叶子扫到เ背风的地方,刺啦一声,细细的一根火柴棍儿点上,不一会儿就汩汩的冒出浓烟。
张小文咳嗽两声,捂起鼻子,“喂,姓姜ä的,老子问你话呢,你哑巴๒呀?”
姜海这时候抬起头,牛逼哄哄的喊了一嗓子,“你谁呀?我老子死多少年了,你算哪门子老子?”
张小文眼睛有点儿发直,这是他第一次正眼瞧他,长得还不算赖,“姓姜的,我听说隔壁院的美美昨天让你给气哭了,她谁罩着的你不知道吗?惹了她就相当于惹了我。”
“惹的就是你。”
那年姜海九岁,张小文八岁,刚上一年级的深秋,这梁子算彻底结下了。
打那以后,张小文就更加不爽了。他姜海算个ฐ什么呀?凭什么连自己这样的高干子弟都瞧不进眼里,凭什么能ม让美美小朋友成天到晚的给送大鸭梨,凭什么成绩平平却深得老师的喜欢,凭什么虚长了一岁那个子就能ม窜得老高。
后来有一天,张小文的成绩终于压倒了所有人,他扯着姜海的脖领子问他,“你到底哪里比我强,我怎么就入不了你的眼?”
姜ä海ร冷冷一笑,挑着眉毛细细打量了张小文一会儿,“能入的了我眼的都是白白静静的小姑娘,你进去的话,肯定磨的眼睛疼。”
张小文腾的一下红了脸,松了那人的汗衫领子,支支吾吾的磨叽了半天,才吐出一句不太完整的话,“真不害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