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琴取来？唔，最后两句有意思，前句摘自谢灵运《邻里相送至方แ山》，后句出自宋苏轼《山茶》，改了个字儿1，也还自然。远远的福了一福，转头问我：姜ä宸英å？我孤陋寡闻，请教一二。”
我不禁也笑了，只是——”说着。他大踏步走了过来，
我愣了：“老远就看见你埋着头赶路，什么事儿就这么急？品在竹之间。”良妃笑吟吟道。
他惊异地望了我一眼，半晌忽然一笑：“说你胆小，这种话竟然想都不想开口便说。说你胆大，行事如此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倒叫我好笑了。”
并不是说看清了结局，就占有优势。十几年之间，朋党林立，权臣倾轧，皇子们面儿上和气，暗地里无不咬牙拼个你死我活。这中间太多的纠葛，太久的谋划，太深的积怨，各方势力此消彼长，中间儿不知填补了多少身家人命！焉知道我不是其中的一个炮灰？
直起身环视满园，菊花开得灿烂，像一个ฐ个素裙的仙子。简单构思了几句，我心一横，提笔刷刷็写了起来。
十四阿哥心无城府地一笑，谦道：“五哥羞煞小弟了！这如何当得？正要请众位哥哥指教。”
照他晚间在永寿宫的说法，今儿个怕是诸位阿哥皇子们差不多都要到场。八阿哥前些日在皇上那儿领了吏部的差，仿佛事儿办的还不错。照他滴水不漏的性子，宴请这帮兄弟也不奇怪。
可惜，要想享用劳动成果，还得等到明年。我掘了个ฐ坑儿，将两坛子菊花酒埋在了院子里的梅树下，想想，明年这个时候，时逢佳节，清秋气爽，窗前篱下，片片金黄，若有三五知己相邀，同饮新酒，共赏黄花，岂不是别ี有一番情趣？
蹄声顿住，十三阿哥急喘了一会儿，哑声道：“四哥，她受伤了么？”语声中的焦灼惶急，却是掩都掩不住。
十三阿哥一骨碌爬起来，沉声道：“不行。前儿个好不容易有了些长进，怎能懈怠？”伸手便要来拉我。我只是赖在地上不起来，口中嚷道：“……劳逸结合！十三爷不知道‘过犹不及’么？”
我眨眨眼，立时醒悟，忙说：“这个……先不要了。忙了一晚，我这会儿乏็得很……”
看着十三阿哥翻身上马，心里真有点七上八下的。遥遥望去，他端坐在马背上，白马高大威猛，更衬得他剑眉星目，英姿ู挺拔，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
“听说‘避暑山庄’四字是皇上钦定，已๐修了四年有余，想来明年后年就能ม入住了。不知又是什么模样？”
“竟这么快……”她眼神凄迷，有些怔怔的。
心一寒，却见十四阿哥眉头一舒，转过脸儿，朗声笑着站起身来，紧走两步打了个千儿：“四哥、十三哥什么时候过来的？这几日辛苦！”
我们离开的时候是正月里，春天刚刚露了个ฐ头儿，院子里头的梅花正开得好，转眼却已是四月天。看到梅树光秃秃的枝桠，我怔忡了好一会儿，看到满园花红柳绿，又有些释怀了，折一枝桃花，放在案上，原来放梅花的地方。新花旧花新人旧ງ人无须太多刻意的缅想，日子也是这样，一点新า一点旧。
我干笑了几声，慢慢坐下，下意识地抹了一把脸，说：“笑吧笑吧，反正虱子多了不痒。”
我清了清嗓子，松开他的手，紧走两步，张开双臂，声情并茂地吟诵：
不管起初用意纯或不纯，看久了，倒真有些自惭起来，我那笔字儿……得了闲，也就加倍的努力练习。有良妃这个“半师”点拨着，我的琴慢慢儿的也能入耳了，只是字儿从来不敢拿去给她看。良妃明知我在练字儿，却也并不问我。我心里明白，如今自己的笔墨连“形”尚未具，何谈“神”来？纵然拿去了，良妃也只有但笑不语的份儿，末了恐怕还是三个字：再练练。
十三阿哥道：“皇阿玛晓谕马齐等人说：‘凡天下事行之有益，自应速办；无益，断不可轻举。好似人身有病，才可用药饵针砭，如果无病，有人说割肉可以延年益寿，继不能听。开河道理也是如此。’”
我一僵，他们这会子不是应该随驾吗？转头一看，四阿哥正淡淡望着我。我习惯性地四处望着找十三，咦，怪了，他们兄弟两ä个不是见天儿粘在一块吗。
莓！”
御花园里头张灯结彩的，处处灯火通明，人声笑语，倒有些街市的气息。我一路走一路看，不觉想起了去年元宵节的情形。转头看看旁边的八阿哥，他目光平视前方，呼吸沉稳，眼神淡定，嘴角边儿上含着淡淡的笑，说不出的儒雅，跟初ม见时没有半点儿分别。我怔怔瞧着，恍惚觉得过去的一年好像都不存在，前面就是那家古色古香的茶馆，再拐个弯儿，就是河边。
我瞠目结舌，求救般地望向旁้边侍立的碧云，她歪歪嘴，摆出一副苦脸，轻轻摇了摇头。
我谦卑地屈了屈膝盖，低头继续胡编乱造：“可惜了的，此女才学志向虽高，家世堪怜，父亲乃是一位屡试不举的汉人儒生……”
我有些失望，无聊地左右张望，嗬，先前竟没注意到，主位后头影影绰绰坐着不少人影儿，应该就是康熙的众位儿子们了。我眨巴๒着眼睛努力辨认了半天，试图认出几个熟ງ悉的影子
我包了簪子，捧在托盘上一路端回去，边走边琢磨这个ฐ问题。正埋着头想得出神，忽然一个清朗朗的声音戏谑地响了起来：“喂！那边那ว个丫头！”
“哦？”八阿哥饶有兴味地望向我。
绕过一排垂柳，小湖旁边的山石上坐着一个月白衫子的少年，此刻๑正背对着我，横一管碧绿的竹笛悠悠地吹着。我并不精通音乐，不知道这是支什么เ曲子，只觉得悠扬婉转，清脆悦耳，极是好听。
一应事物俱都全了，我瞧瞧时间也差不多了，于是滚滚地砌了一壶白毫银针。因不知道这位八阿哥的喜好，索性就照着娘娘偏爱的茶色砌了。我想了想，又去院子里头摘了几朵腊梅，掷在了茶壶里。这样既不损了茶香，又添了色。
宫门缓缓开启，我总算听到เ了那一声天籁：“姑娘，请下车。”
那位宝蓝ณ衫子的青年低头啜了一口茶，笑着说：“在下与舍弟方才有幸聆听小姐妙论，真真是自愧不如。想来小姐定是出身世家，家学渊源。”我也笑笑，说：“公子客气了。我不过是粗略通点文墨，倒是二位气宇轩昂，一望便知不是俗人。”
既然是特意在外订购，一定是株少见的名品了。我想了想，回头笑道：“
我会心一笑，接着说：“所以啊，应该为纳西索斯庆幸才是。尽管他爱着一个虚无飘渺的影子，尽管他的一生都‘求不得’，可是，他并没有失去自己深爱的、最重要的东西。”顿了顿，一股淡淡的失落涌上心头：“倒是我们这些芸芸众生，惶惶惑惑，辗转不安，到底是在追寻什么？得不到的总归得不到，已失去的终究已๐失去……”
“这话颓唐。”四阿哥目视前方แ，声音很低，却充满着力度：“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怎可虚度？昔日桓温自叹‘木犹如此，人何以堪’1，大丈夫当建功立业，造福一方，方不辜负了天地造化。”
我自嘲地笑了笑，道：“庄周梦蝶，窥见身外之ใ身。谁知潦倒一生、得意一生又是真是梦？”
他倏地站直了，一双眸子定定地望着我，静静的，像是一湾秋天的湖，没有任何波澜。
十三阿哥觉察出了什么，眼中的不自然一闪而过，忙笑道：“且不说这个了。——小语，四哥说了，这花盆儿上的字儿，倒是你自己้写最好。”
“自己写？”我不由得一愣。“为什么เ？”
“譬如吃蟹，总要自个儿剥着才香甜。”十三阿哥低头嗅了嗅亭亭盛开的水仙：“——好香！唔，自个儿的笔墨，岂不是又多一层意思？”
我耸了耸肩，苦笑道：“我的草书压根儿就没法看。”
“四哥说，”十三阿哥笑着瞥了四阿哥一眼，“草书只该如怀素那般，以绿为天，以叶当纸，酣醉之下笔走狂龙才是2。水仙花形容清淡素净，似与草书之狂放不合……”
与草书不合？我呆了呆，接过花盆，细细端详着，十三阿哥接着说：“……倒是你练的颜字儿，飘逸有力，恰合着水仙的风致……”
我微一晒笑，说：“其实我以为……”话刚要出口，负着双手背向而立的四阿哥，忽然回头轻轻地看了我一眼。
脑中ณ电光火石般地一闪，背后悄然沁出了一层薄汗。我顺ิ势改口道：“……自己的颜体写得还不过关，四爷的金玉良言我记下了，自会勉力一试……”
十三阿哥笑道：“你这个ฐ人，时而谈笑无忌，时而又妄自菲薄，真不知哪个ฐ才是你的本性？”
我勉强一笑，说：“两个都是。总归是我读书不多，修养不够，还得学学你们，好生修身养性才是……”
余下说了些什么，我都恍恍惚惚地没听明白。十三阿哥神采奕奕，笑声朗朗不绝，可我总是心不在焉，口中虚应着，心里却一遍遍闪过他方才的那ว个目光。
“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走了。”十三阿哥瞧瞧四阿哥，掏出怀中ณ金表看了一眼，含笑道。我点点头，说：“待我写好了字儿，还要劳烦十三爷。”
十三阿哥摆手道：“说什么劳烦？乐่意之至！你只管送到เ丽景轩去，叫我屋里的人收着，或者命人直接送到京郊窑场，——我已留แ过话儿，包管妥当。”
我抬头愕然道：“你呢？”
他露齿一笑，道：“你大约还不知道，我和四哥领了吏部的差事，要去安徽办差ๆ了，年后启程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