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画的很快,她的画不是速写或素描,
阳光从层层叠叠的树叶间洒下来,李爱国叉腰笑得露着八颗牙,
“你……真是长大了,李慧自己้怀里抱着个睡得鼻涕冒泡的小屁孩,她还特别跟刘思交代了,那ว是她弟弟。而是加入了后来流行的q版漫画,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暗影。
当校警赶到的时候,隔空描画ฑ他的五官。这平平无奇,
哥也挺想你的,现在却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有形的眉、闭着的眼、微微翼动的鼻子,柔和擒笑的唇角——是睡前想到什么好事儿了吧……李慧皱皱鼻子,想,他的好事儿多半不是什么好事!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倾上去,不自觉的闭上眼,靠近再靠近……直到彼此呼吸交缠。如果,如果再靠近一点点,就能吻到他了吧?唇上似乎都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但李慧却不敢再越雷池。
“没有!”
李慧第二天也去买了本纪念册,从第一桌开始传——这些同学留言太有意思了,不留下来对不起自己。
李慧看着王宏斌里出外进的拿碗拿筷子。王宏斌十八岁,已经隐隐有了上辈子初遇时的影子。跟那时比,此时的他更瘦一些,也更外放一些。五官里一双浓眉出彩,笑时飞扬怒时斜立,生动的诠释出少年心,不像后来时,一派的沉稳练达,喜怒不惊。
“大虎?不记得了。”李慧摇摇头,王宏斌也放假了,不知道他们都玩啥,整天不在家。
王宏斌三言两语讲明白俩人在车站遇上的经过,然后说:“李叔,这事确实是我想的不周到,我没想到เ你们不知道,要知道慧慧是自己跑回来的,我就给她送家去了——也不能让你们着这么大急。”
“好说~”陈舒乔抬着下巴摆摆手,又说:“我跟你说,我前天下课的时候,看到鲁研她妈拎了好大一个包来,走的时候就没了,你说是不是她给老师送礼了?”
时间进入了八十年代的最后一年,人们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街上不知不觉开始出现各种商店,大家的衣服五颜六色花哨起来,女人烫个头画个妆之ใ类的,也不会再被认为“不正经”。
“本来我想着要不给她也安排个班干部ຖ,但我通过几天观察,发现点儿问题。”顾老师歇了口气,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钟晓兰,说:“李慧在班里很不和群。开学这么长时间了,一般孩子都有了几个固定的伙伴,可这孩子就没有。下课她都是自己一个ฐ人活动,大家一起做个游戏什么เ的,她也只是在一边儿看着。我开始以为是孩子内向,但几次课堂提问,她又表现的很好,大大方方的——李慧平时在家格怎么样?以前在幼儿园的时候和小朋友相处的好吗?”
这一天的李家是忙碌的,连刘思都花蝴蝶似的在房子里钻来钻去,一会儿玩喜字儿,一会儿抓喜糖,唯一清闲的只有李慧。李慧本来也想跟着忙活,但只要她一动就有人盯着。别ี人看她那个眼神,好像她拿喜字就能把喜字拿坏似的。李慧想起来自己前不久离家出走的那ว一出,也就不怪别人误会了。于是她只能抱着个洋娃娃安静的坐着,只要有人看她她就面露微笑。可这样更不得了了,不知怎么,人们看她的眼神就多了几丝同情。
刘宝刚拎着马札,李爱国夹着棋盘领着李慧到เ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人“杀”上了,旁边两三个看热闹的,空场上有孩子不怕热的练自行车。七八个孩子一辆车,看来是轮着骑。那年头自行车还是家里的大件,一般人家都不舍得让孩子拿出来玩儿的。这几个孩子明显也都是刚学,由于车是横梁的大二八,孩子的个子都够不着车座,于是就“掏挡”。掏挡的意思是骑车人身子完全在一边斜ฒ着,腿从横梁底下伸过去踩另一边的脚踏板,还要扶着车把,这是相当有难度的动作,估计除了孩子大人还真没这两下子。
李爱国只在门口露了个面,就有眼尖的小朋友喊:“李慧爸爸来啦~”李爱国对老师点点头,在孩子堆里找到เ李慧,对她招招手。
过往在昨夜的梦里已成前尘,李慧低头看着自己้小小的白嫩柔软的手,抬手自己的脸,软的,细嫩的,温暖的。
“王宏斌!捡个球都磨磨唧唧的,怕输就直说,只要你们认输,给薇薇道个歉,这笔账咱们就一笔勾销!”
“就没人知道?”
魏杰家是连排的平房,家里只有魏杰的爸妈和二姐,因为都要上班,这时候都已经睡了。魏杰把王宏斌带到เ自己的西屋,轻手轻脚๐地到厨房把他妈给他留的饭端过来,又把夜市上买的熟ງ食切好装盘,和王宏斌简单洗吧洗吧,坐到窗口的桌子前。
啤酒是在胡同口小卖店买的,冰镇的,瓶子上缓了一层细细的水珠,两人也没用杯子,直接人手一瓶,因为ฦ怕吵着主屋的人,说话声音都放得很低。
聊着聊着,魏杰笑起来:“哎,你记不记着有一回,我偷着在你们寝室住,半夜饿了,咱们出去买烧烤?”
“咋不记得?一共就两块钱,一人十二个ฐ豆腐串……”
“恩,回去的时候还不知道哪个傻逼把走廊窗户关上了,咱俩回不去寝室,大半夜又跑回我家来住——”
想到那年傻了吧唧地一边啃着豆腐串一边在大道上走,两人都小声笑了起来。
“哎,魏杰,你咋打算地?”笑够了,王宏斌问魏杰。
“打算……”魏杰伸长腿,靠在椅背上,“能ม有啥打算,先这样吧。”
“这么混两ä年,你就废了。”魏杰的状态并不好,虽然看起来还是嘻嘻哈哈的,但身上却没有了当年的气神,多了些沉重的东西。
“我早就废了。”
“滚!就你这样的,离废还远着呢!”王宏斌踢了他一脚,“别ี他妈遇上点儿事就颓了!”
“站着说话不腰疼!少拿你那套教训我!”魏杰有些恼怒。少年壮志谁没有过,可是这些跟现实一比,就是个屁。
王宏斌抬眼看着他:“不是教训你,你自己้说说,你将来想干什么?别跟我说卖磁带——你就不是这号人!”
魏杰自失地一笑:“呵~我是哪号人?我自己都不知道。”
沉默了一会儿,魏杰说:“最开始的时候,我本没想回来,我宁可在外边儿打工……可我爸死活不让。我知道,他怕我再出事。你能想象我家这些亲戚邻居的脸吗?那年我考上大学,我家那个ฐ高兴……斌子,你知道我看着我爸我妈啥感觉不?我都恨不得我自己从没出生在这个ฐ世界上。我还能干啥呀?我爸我妈没别的要求了,我就老老实实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他们就知足了。就这么点儿,没别的。”
“魏杰,当兵去吧。”王宏斌忽然说。
“你、你说啥?”魏杰吃惊地看着王宏斌。
“我说你当兵去吧——我想过了,你要是复读考大学,能ม不能ม考上先不说,就说你退过学,人别的大学就不一定乐意要你。工作不用想了,肯定没好的,你去别的地方แ你家里也不放心,不如当兵去——就你这点儿事,在部ຖ队算个毛!”
“可是,可是……”魏杰还没转过这个弯儿来。
“咱们这儿的武装部长,原来是我爸他们军工厂的,我都打听过了,现在国家要科技兴兵,对高中和中专毕业生招兵有政策,可以放宽一年到21岁——你正好吧?!”
魏杰茫然地点点头。
“再过个把月,征兵令就下来了,只要你到部队,自己好好干着,咱再想办法找找路子,以你的底子,考个ฐ军校还不行?——魏杰,你明白我的意思不?”
“我……”魏杰握着酒瓶子,手指无意识地扣着酒瓶的商标。当兵,他从来没想过,不止他没想过,他们全家都没想过。其实也正常,作为一个普通百姓人家来说,军队还是很遥远的存在。他没想到王宏斌已经替他谋划好了——而且谋划的那ว么长远。如果真像他说的,能上军校的话,那ว自己就又是大学生了……本来已经到เ了尽头的路,忽然拨云见日般出现了新的转折!也许……“斌子,你说,我能当上兵?”
“你正好踩到线上,地方上的工作好做。只是招兵还要谈话家访,到时候就得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行!”魏杰定下心来,“这是机会,死活我都要试试!”
“那行,明天你别出摊了,我和你去找找人。”
“好。”魏杰提起酒瓶子,“不说别的了,斌子,我干了!”
“来!”王宏斌和他碰一下瓶子,两人直接干了一瓶啤酒。
呃~魏杰比王宏斌先放下瓶子:“水平有点儿倒退啊!”
“就我们呆那破地方,水都金贵,哪儿有啤酒啊!我上哪儿练去。”
“滚蛋啊!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不乐意去?有都是同学想去吧?赶紧的给人家腾地方แ!”
“草!我凭什么给人腾地方?不怕告诉你,我还就是混资历去了——那地方,只要我稳稳当当混几年,一期工程结束,全国的电力系统我能可着劲儿地挑!”
“恩,吹吧!别实习没完事就让人踢回来!”
“你当我是你呢?!”
“找揍是不?”
“哎你真踢呀?”
……
魏杰妈发现魏杰爸起个夜出去好半天都没回去,忍不住出来找找,老头子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她出来就发现老头子孤零零站在西屋的房檐底下,西屋里,压低的笑声透过纱窗传出来。
老头子?她走过去,碰碰老伴儿的胳ฑ膊,无声地询问着,随即发现,月光下,老伴儿的脸上流露出一种特别的神情,像是久ื违的安慰与欣然。
王宏斌假期只有二十来天,去了路上花费的,真正在家也就半个月。走的那天,正好是白天,李慧也过去送他了。因为去的地方比较偏远,崔金霞给他收拾了两大袋子吃的,各种干咸鱼就占了一个ฐ行李袋,再加上给同学的土特产,行李比回来的时候只多不少。
王大山对这个儿子的态度一向是放养,连上大学报到都是让他自己去的。只是这次一来儿子三年没回家着实是想了,二来也是东西实在太多,这才破例请了假来送站的。他帮儿子把东西在行李架上安顿ู好,就下了车。
下车之后,在站台口看着李家的慧慧隔着车窗和王宏斌说话。
李慧招招手,王宏斌把身子探出来,李慧说着什么又招招手,直到王宏斌半拉身子都探到窗外,她踮起脚,忽然伸长胳ฑ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戳了一下王宏斌的脸,王宏斌伸手要,被李慧拉住了手。这时候,车要开了,李慧摇摇他的手,慢慢地放开。王宏斌说了什么,李慧点点头笑起来。
这些孩子呀……王大山看着火车慢慢启动,儿子朝自己的方向挥了挥手,收回身子。而李慧却一直面对着火车的方向,直到火车渐行渐远,直到看不见了。
王宏斌靠在车窗上,眼看着站台的人影越来越小,直到城市的风景逐渐被乡村原野替代,才回到铺位上。
“是你对象吧?”对铺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大娘,王宏斌和李慧说话的时候她就注意着了,此时见王宏斌坐下来,忍不住善意地调侃。
王宏斌咧嘴一笑,没吱声。
“小伙子,这有啥不好意思的?处对象是正经事儿——只是要走,舍不得了吧?”大娘笑起来,年轻的时候谁不是呢?“还给你留个印子,你对象挺开朗的?”
印子?王宏斌这才想起来,李慧不知用什么เ戳过自己一下,赶紧去车厢头。始发站,卧铺车厢人还很少。洗漱区的镜子很大很干净,王宏斌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脸。
腮帮子上一个圆圆的、红红的小戳,圆圈里是一个拿着弓箭的小天使,天使的箭上穿了两颗连在一起的心,旁边是一圈英文
阳光透过狭小的车窗照在镜子上,车厢随着“况且况且”声有韵律地摇动着。
王宏斌用手指戳戳镜子里那ว个胖胖的小小天使,小天使张着翅膀举着小箭耀武扬威。他想瞪这个ฐ小东西,但嘴角的笑意却是掩也掩不住……直到有人来打水,他才打开水龙头,慢慢地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