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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家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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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1 / 1)
李,你替我给阿婷捎个口信好不好?闲谈。快逃走吧!”

血腥的春天

“我的好姐姐,我的顶好的、顶好的姐姐呀!一会儿走到东窗前?这一定就是他们大家跟爸爸约好了的!二姐夫叫学校撤了职,炳表哥也叫学校开除了!如果说事有凑巧,我第一个就不信!”

喝完酒之后,宽敞幽雅,吃荔枝,”“表姐,一会儿走到北窗前,望着周家的小院落,你们看这不是约好的是什么,望着官塘街的昏暗的夜景,望着官塘街以东那一片房屋的静悄悄的屋顶和晒台,不住地搓手,擦汗,好像他准备飞出去似的。陈文婕看见,觉着奇怪,就问他道:“民天,你的精神为什么เ这样不安静?”李民天走到เ她的跟前,竭力压抑着自己,说:“是呀,婕。我对北伐十分兴奋。看样子,咱们的教育权、海关权,都要收回了。那不平等条约,那治外法权,那数不清的苦难和耻辱,都要一扫而光了。你不觉得激动么?”陈文婕闭了一闭眼睛,说:“容易激动的人也容易消沉。你的高兴不会太早了一点了么?现在北伐才刚刚ธ出师,还没打一次仗,还没有克复一个城池,你怎么看得到那么远?”李民天不愿意在这美好的时刻๑提出不同的意见,就顺着她道:“是呀,这是我的短处。如果真的一帆风顺,打到เ北京,到那阵子,或许我反而很平静了。我现在冲动得不得了。我简直想到:在这样的时代里,咱们为ฦ什么还躲在学校里念书?这念书还能有什么意义?”陈文婕用温柔的祈求的眼光望着他,似笑非笑地说:“天哥,你该好好地听一听学界ศ和商界的舆论。他们都嘲笑呢。都说北伐、北伐,听腻了呢。大部分人预言这是蒋总司令的一场春梦。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说:只怕有去无຀还!”李民天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北伐也不是他姓蒋的一个人的事情。”陈文婕立刻接上说:“好了,好了。咱们既不南征,也不北伐。咱们哪儿也不去。咱们有科学救国的伟大理想。咱们要手拉着手,为这个理想做许多事情。对不对?打令!”这末了两个字,是英国话“爱人”的意思。照那时候上流社ุ会的习惯,是只能用英国话说的。说到“打令”。李民天就没话说了。

这时候,一只叫做“济南”的海轮刚刚ธ离开白鹅潭不久,向珠江口贡隆贡隆地驶去。夜深了,甲â板上风很大,很冷。陈文娣紧紧挨着周榕,周榕紧紧搂着她的腰,两ä个ฐ人像一团火似地站在铁栏杆前面,不愿意回到舱里去。他们都愿意多看一眼广州。事实上,广州已经退到茫茫的黑夜里面去了。他们还愿意多看一眼那半边橙红色的天空。望着那天空,他们就想象得出广州的人们如今在做此什么活动。陈文娣说:“大哥他们的筵席,这时候一定散了。”周榕说:“对,一定散了。西门口那间富珍炒卖馆,如今也๣该收市了。”陈文娣说:“对,该收市了。”周榕ษ忽然感慨万端地说道:

“廖仲恺先生被人暗杀了!”

阿文婷在鼻子里哼了一声,说:“有什么意义?什么เ意义都没有!人生不过是一片空虚,到头来你什么也抓不住。一切对于你,都只是一种欺骗。比方你说你在舞台上演戏的时候,觉着一切都是真的,在快乐的时候你是真的快乐,在悲伤的时候你是真的悲伤,其实舞台上什么都没有当真发生过,你不过是在欺骗你自己。我在舞台下面看戏,跟着你快乐和悲伤,其实不过是受了你的欺骗。到戏演完了,离开戏场,就什么都没有了。”

走在当中ณ的是周泉、陈文娣、陈文婕、陈文婷、区苏、区桃六个姑娘๤,加上一个小伙子周炳。他的左肩挂着一帆布๧口袋饼干,右肩挂着一帆布๧口袋甘蔗,还没有出城,就已经累得满头大汗。这些表姐表妹们都穿着漂亮的新衣服。周泉和陈家三个都穿着短衣长裙,有黑的,有白的,有花的,有素的,有布的,有绒的,有镶边的,有绣花的。区家两个是工人打扮,区苏穿着银灰色的秋绒上衣,黑斜布๧长裤,显得端庄宁静;区桃穿着金鱼黄的文华绉薄棉袄,粉红色毛布๧宽脚长裤,看起来又鲜明,又艳丽ษ。在一千九百二十五年的广州,剪ຘ辫子的风气还没大开,但是她们六个人是一色的剪短了头发,梳成当时被守旧fqxs的人们嘲笑做“椰壳”的那种样式。区桃的头发既ຂ没有涂油,又没有很在意地梳过;那覆盖着整个前额的刘ถ海,——其中ณ有两ä绺在眉心上叠成一个自然妩媚的交叉,十分动人。她们缓缓地走着,从远处望过去,就不觉得是一群人在走路,而是一大簇鲜妍的花儿在田基路上移动。不知道由于受了男子们的影响,还是由于什么เ偶然的原因,她们也๣在争论着一个ฐ什么问题。边走边淡,指手画脚,热闹得很。走在最后面的是陈文英大姐和何家两个小兄妹,他们对于青年们的论题也好,对于姑娘们的论题也好,都没有听出味道,就离开大家,拉在后边很远,这里看一看花,那边斗一斗草,倒也自在快活。

“告诉我吧,我的安琪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儿了?”

何应元说:“谁要你爸爸做鞋子?人家只是要你做。快进去,快进去!你要是不进去,我就不放你过去!”

何应元见儿子这样说,就点头答应。周铁和周杨氏看看没有别的去处,也就将将就就。等乡下有管账的出来走动,就把周炳带回震南村去了。那管账的人叫做何不周,胖得跟一只肥猪一样,年纪四十多岁,和何应元同年,论辈分却是何应元的族叔,大家都管他叫“二叔公”。震南村离省城四十里,走路可以去;坐一段火车,走一段路也行。可是这位二叔公却连一步路也不想走,雇了船去。上了船,也不教导周炳,也不和他说话,只顾ุ呼噜呼噜睡大觉,好像把周炳忘了似的。周炳也乐得他不来打扰自己,拿起桨就帮船家划船,一路上经过许多村庄河汊,浏览不尽的花果树木,棕榈桑麻,十分开心。到เ了一个清幽僻静、树枝都低低垂在水里的渡口,船家把橹一拐,船靠了一条矮矮的围堤,到เ了震南村了。这震南村是一片浮在水上的沙洲,虽在初冬,还是林木葱茏,鸟声不绝。那千顷的良田à,一眼望不到เ头,如今刚割了晚稻,雀鸟成群,到处觅食。这里的土地,有一半是何应元家的。除批给佃户耕种之外,他家留下最好的二百多亩水田,雇了十几个伙计,自己้耕种。周炳就早出晚归,给他家放牛。

陈杨氏说:“谁告诉你的?哪有那么เ回事儿!你只要说你什么也没看见,你跟区桃只是闹着玩儿的,那么เ,其他的事就不与你相干了。我也๣不哭了。阿财姐也不寻死寻活了。你大表哥也不生气了。你干爹也不见怪你了。你也可以出去玩儿了。”

正文

兄弟回家

十二月初的一个晚上,天气有点凉,周炳问过孟才,就过江回家看看,顺ิ便拿点御寒衣物。他今天晚上穿着一件对襟厚蓝布夹袄,一条中装蓝ณ布裤子,身上一个个烧破的补钉,一团团煤炭的痕迹。比起八个月以前离开三家巷的时候,他的身躯仿佛又长高了许多,举动有力,但是略带生硬。他的象牙刻成的圆盘大脸上微露忧戚的表情,两只眼睛带着一种成人的光采,只有鼻子和嘴๨唇还保持着孩子的神๰态。整体看来,在那诚恳和俊俏的丰ถ采之中,微露风霜折磨的韵味,使他格外动人。他一在新月映照之下的三家巷出现,立刻惊动了三家巷里面所有的成员。这些成员很快就分成了两个ฐ部分。一部分好像对他抱歉,又有点害怕他的,都躲起来了;一部分像周杨氏、周泉、何守礼、胡杏这些人,立刻从屋里冲出来,抓住他的粗糙的大手,牵着他的旧fqxs破的衣衫,一面哭着,一面问短问长。何守礼跑回去告诉三姐,三姐也出来了。跟着陈、何两家的使妈阿发、阿财、阿添、阿笑、阿苹、阿贵都出来了,一时把三家巷点缀得热闹非常。周炳别的都不管,只是紧紧握着胡杏的两ä手问道:

“你长得很大了。那张脸越来越像一颗莲子了。怎么样,过得好么?”

她仰起头,眼泪洗湿了她的脸。她的尖下巴颤动着,说:

“不好呵!坏得很呵!把人折磨死了!准活不成了!”

周炳着实安慰了她一番,她才忍住眼泪回去。其他的人也陆续散了。何守礼站在周泉旁้边,用身体紧挨着她,不愿走开。后来,谁也没有料到,她突然说起话来。“炳哥,”她正正经经地说,“我听大人们说,你会很难过。可我要是你,我一点也๣不难过呢!婷姐不好。她没志气。她一点儿也๣不像演戏时候那样好。你难过干什么?只当她赖在香港不走,不肯跟你一道罢工回省城就算了!”周炳笑了,说:“我不难过。我挺忙,倒没工夫去难过呢!”周杨氏笑了,周泉也笑了。周泉说:“看这孩子嘴巴多能干!阿婷如今倒真的在香港呢!”这时候,何家三姐房里的使妈阿笑把何守礼叫了回去。大家回到周家的神厅里,周炳就给妈妈讲这八个月离情别绪,讲到大哥周金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牺牲,二哥周榕匆匆忙忙去了香港,大家又重新悲伤嗟叹一番。后来周铁ກ回家,又把周炳兄弟的情形过细问了一遍fanwai,才和周杨氏回房歇息。剩ທ下姐弟两人,周泉才把陈文婷接到他几封信时的前前后后,就她在一旁看见、听见的,都跟周炳说了。最后,她问周炳道:

“周家和陈家才结了一门亲家,倒结了两门仇家。唉,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周炳说:“我没有什么打算。我做我的铁工ื。不过这几个月来,我倒看清楚了一件事。世界上的人大概要分成两ä类:一类是为自己的利益活着的,另外一类是为别人的利ำ益活着的。我憎恨那些为自己的利益活着的下贱的动物。我崇拜那些为别人的利ำ益活着的伟大的人格。按我自己说,我想走后面那样一条道路。”

周泉站起来要回陈家去了,后来又坐下来,叹口气道:“嗐,阿炳,怎么好端端地又说起傻话来了?理想永远只是一个理想。实际永远还是实际。不把这两个东西分开,却把那美丽的理想当做眼前的实际,这就是产生悲剧的根源。你不能ม够跟整个世界强拗到底!你能够么เ?”说完就走了。周炳看见她那纯洁无辜的脸孔,感到她替弟弟担忧,替哥哥惋惜的真情,不免心里动了一下。——不过为时不久,他又恢复了平静。他走到神楼底,一面收拾床铺,一面又找他从前给区桃表姐画ฑ的画像。床铺收拾好了,画ฑ像可是找来找去也找不着。他不想马上就睡,便走出门口,在他家和陈家交界的地方,那棵白兰树旁边,站了一会儿。去年六月间,那棵白兰树刚种下去的时候,才不过三尺来高,如今才过了一年多,却长到一人高了。这时候已是初冬天气,可是这棵树枝干壮旺,绿叶婆娑๗,露出生气勃勃的样子。周炳看了一会儿,赞叹了一会儿,才心神安定地回去睡觉。第二天一早,周泉就跟陈文雄商量,好不好陪她弟弟去看周金的坟墓。陈文雄雍容大度地说:

“你弟弟为人虽然乖张,这趟你是该走的。这是情理。”

于是周泉就陪着周炳上小北门外凤凰台周金的坟上去看去。那是一座新坟,地堂上长着稀稀疏疏的野草,如今已经变白了。坟上没有立碑,也没有任何其他的标志,看得出当初那草草营葬的样子。周泉留แ心观察着她弟弟的动静,只见他弯着腰,低着头,站在坟前,既不哭,也๣不说话。沉默zhaishuyuan了好一会儿,在临走之ใ前,他才低声说了一句话道:

“大哥,我替你报仇。”

这句话的声音很低,很沉,语气也很宁静。周泉很细心听,才听得出来。看过了周金大哥的坟,又去看区桃表姐的坟。周炳还是和先前那个样子,弯着腰,低着头,沉默zhaທishuyuan地站在坟前,然后在临走之ใ前低声说道:

“表姐,我替你报仇。”

两姐弟一道往回走的时候,周泉心中十分纳闷。她想她弟弟是一个热情充沛,直来直去的人,怎么这回表现得这般冷漠?后来她又想道:“是了,是了。想必是陈文婷重重地伤了他的心了!”于是进城之ใ后,瞅着一个适当的机会,她就开言道:

“你怎么替他们报仇?难道你还坚持和整个社ุ会对抗么?”

周炳不假思索地说:“我要毁掉这整个社会。姐姐你应该承认,我是一个ฐ硬汉。我说得到,就做得到。任何力量都挡不住我!”

他的决绝的语气使周泉胆战心惊。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说:“为ฦ了什么来由?为了那么一个朝三暮四、喜怒shubaojie无常的女子?”

“不!”周炳拖长着声音说:“我憎恨这个ฐ社会!——至于陈文婷,那ว是另外一回事。的确地,我曾经为她感到เ震惊和懊丧。现在不了。现在我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疑团。她欺骗了我,但是我不明白那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她也许跟所有的女性都不一样,也许跟她二姐有几分相似。总之,我不明白,就是这个ฐ样子!”

那天中午,周炳和妈妈在家里吃了一顿饭。周杨氏做了很好的萝卜烧r汤给他吃。吃过饭,带了一件已经穿得很旧fqxs的卫生衣,周炳就回河南凤安桥德昌铸造厂去了。周炳的出现引起了三家巷和附近一带的居民们的纷纷议论,不知道是否时局要发生什么เ变化。过了三天,二哥周榕也从香港回到三家巷来了,这更加使得所有的人们诸多揣测,惊疑不安。不管怎么说,周杨氏是满心欢喜的,但是她隔壁的陈万利却气愤得很。他拍着桌子和陈杨氏说:

“怎么,到了‘惊蛰’了么?你看蛇、虫、鼠、蚊都钻出地面上来!”

可是到了惊蛰也๣罢,没到惊蛰也罢,陈万利不能不问自己道:“我该怎么办?”经商的人,他的心眼儿是灵的,他什么时候都不能够不想到万一会发生什么风险。他去找他的亲家老爷何应元,商量应付的办法。何应元不像他那么着急,只是慢吞吞地说:“倘若把汪精卫、张发奎、陈公博当做是共产党一伙子人,那未免有点过分。他们的手法,依小弟看来,不过是利用利ำ用那些不逞之徒罢了。”陈万利说:“党已经清了,又来讲联合,——这岂不是你我的劫数么?”何应元说:“那你又何必过分担心?从前蒋总司令也讲过联合的。他们也๣能ม学会这一手。”陈万利拿脚顿着地说:“军阀毕竟总是军阀!他们只管自己的野心实现,不管我们这样的百姓遭殃。说老实话,我宁愿相信蒋某人,也不愿相信他们这些小家种!”何应元笑道:“万翁,你一点也不懂政界的事儿。当初,蒋某人你又何尝相信呢?汪精卫、张发奎、陈公博之流,无非也是些赌徒。只不过本钱小些,看来就更加狠些罢了!”陈万利低着头,吟沉自语道:“话虽那样讲,我却不放心。我想下香港去住他几天,逍遥自在一下,也好。”何应元拿手指甲轻敲着酸枝躺椅的扶手,说:“你是无官一身轻的神๰仙,只有你才有那ว份福气。”……这两个老亲家在何家客厅里商量大事的时候,何守仁也去找陈文雄,两妹夫郎舅也在陈家客厅里秘密商量同样的事情。尽管他们的观点是何应元、陈万利一样的观点,看法也是一样的看法,看来何守仁有点惊慌失措,而陈文雄到底比较老成练达一些。何守仁一开口就说:“眼看着天下又要大乱,我的纱帽是戴不成的了!”陈文雄举起两只手指,在鼻子下面轻轻摆动着,说:“朕兆是那ว样的朕兆,可是你又何必c之过急呢?”何守仁两边张望,仿佛这个ฐ华丽的客厅也埋伏着什么危险的东西,说:“你岂不知道兵贵神速?莎士比亚有许多悲剧,只是几分钟็的迟误所造成的!我今天晚上就去定船票຀。反正我们在香港的那幢房子也空着,去住他几天也不错。”陈文雄笑起来了。他说:“你跟我父亲,——你们两丈人、女婿倒情投意合,好像贺龙、叶挺已经打到เ了惠爱路的一般!你们要走,固然可以。把家眷、细软先运走,我们男人大丈夫留下来看个究竟,也无຀所不可的。”何守仁问他怎么看个ฐ究竟法,他说:“办法当然很多,一下子也说不完。比方说,我就想请周榕周炳弟兄俩吃一顿上等、极上等的好饭。咱们是至亲,又是好友,沾着表亲、姻亲、换帖兄弟三重亲,还加上邻居、同学,竟是五重亲呢!几个月不见,就不做一点表示么เ?”何守仁抱着脑袋,不胜忧虑地说:“文雄哥,你是一个独创家,这是不容置辩的了。但是在你匠心独运的时候,你就不为一般凡人的有限的悟性着想一下?你叫我苦恼极了!难道你不晓得他弟兄俩对令尊、对家父、对陈何两家人都是极不尊重的么?难道你忘记了他弟兄俩跟你的两个ฐ妹妹都是伤了感情的么?难道你没听见过他们骂你、我是内j、工贼、卖国贼、无຀耻之徒、背信负义的人,军阀、帝ຓ国主义的走狗么เ?”陈文雄哼了一声,冷笑道:“哎哟,你骂得比人家还要痛快!这是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如果人家当时得令,你就该把自己锯短二寸。况且你不从这些人的口中,就听不到一点虚实;你不从这些人的手中,就搭不上一条共产党的路子。——路子,总是越多越好。不管哪一方面的路子,总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这时候,过厅的会议结束了。说话的声音从餐桌向四面传播开来:“明天清晨三点三十分。听信号:三声炮响,开始行动!”周文雍走了,煤油灯扭暗了。人越来越多,好像有成千上万的样子。人虽然多,但是很寂静,连咳嗽的声音都没有。灯光暗淡,只见卷烟的火光到เ处闪亮。初升的月亮从天井s到เ过厅的屋檐上面来。大个子李恩在旁边伸了个懒腰,周炳听见他的筋骨历历作响。这时候,周炳一点睡意也没有,眼睛反而瞪得大大的,注视着天井上面那一小片平静的天空。他一只手抓住竖在地上的梭标,一只手按住腰间的手榴弹,心里什么念头也๣没有,平静得和天井那ว一小片天空一样。一点钟过去了,两点钟็过去了,三点钟过去了,什么声音都没有。忽然之ใ间,听到几声稀疏的枪声,像粗大的雨点落在屋瓦上一样。他耸起耳朵听,可是听不见炮声。又过了不久,沉重的炮声响了。一声,两声,三声……时间到เ了,十二月十一日三点三十分来到了,广州武装起义开始——一页新า的历史翻开了!大家迅速地站立起来,一阵飒飒的声音像潮水似地淹没了整个大厅。随后,人们按照预定的部署,走出龙藏街,分南北两路向维新า路公安局前进。第十中队的中队长麦荣因为有另外的任务,调到เ赤卫队总指挥部去了。中队附孟才指挥着这个中队。第一百三十小队编在南路的队伍里。刚ธ开进维新路没多远,周炳就听到前๩面响起了步枪的声音。跟着,广州ะ市的东北、东南、正北、西北、西南几个方向都响起了枪声和炮声,运输汽车也在惠爱路一带发出呜呜的声响。天空上这里闪一闪,那里亮一亮。喊声一起,赤卫队的一支驳壳枪和十几支步枪领着头,其余的人举起梭标和木g跟在后面,嘴๨里喊着:“杀呀!杀呀!打倒国民党!打到帝国主义!”向公安局门口冲上去。子弹吱吱地朝他们飞过来,有些人呻吟着,倒在地上。枪声像狂风暴雨一般响着,人们的喊声更加宏亮,硝磺的气味刺着人们的鼻孔,马路上的血y几乎使人们滑倒,但是人们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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