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生一女名青君，芸念绣经可以消灾降福，且利其绣价之ใ丰ถ，。而春煦ะ行色匆匆，不能久ื待，十日告成，弱者骤劳，致增腰酸头晕之ใ疾。岂知命薄者，佛亦不能ม发慈悲也！
若夫园亭楼阁，套室回廊，叠石成山，栽花取势，又在大中ณ见小，小中见大，虚中有实，实中有虚，或藏或露，或浅或深。不仅在“周回曲折”四宇，又不在地广石多徒烦工费。或掘地堆土成山，间以块石，杂以花草，篱用梅编，墙以藤引，则ท无山而成山矣。大中见小者，散漫处植易长之竹，编易茂之ใ梅以屏之。小中见大者，窄院之墙宜凹凸其形，饰以绿色，引以藤蔓；嵌大石，凿字作碑记形；推窗如临石壁，便觉峻峭无穷。虚中ณ有实者，或山穷水尽处，一折而豁然开朗；或轩阁设厨处，一开而通别ี院。实中ณ有虚者，开门于不通之院，映以竹石，如有实无也；设矮栏于墙头，如上有月台而实虚也。贫士屋少人多，当仿吾乡太平船后梢之位置，再加转移。其间台级为床，前后借凑，可作三塌，间以板而裱以纸，则ท前后上下皆越绝，譬之如行长路，即不觉其窄矣。余夫妇乔寓扬州ะ时，曾仿此法，屋仅两椽，上下卧室、厨灶、客座皆越绝而绰然有余。芸曾笑曰：“位置虽精，终非富贵家气象也。”是诚然欤？
居三月，如十年之ใ隔。芸虽时有书来，必两问一答，中ณ多勉励词，余皆浮套语，心殊怏怏。每当风生竹院，月上蕉窗，对景怀人，梦魂颠倒。先生知其情，即致书吾父，出十题而遣余暂归。喜同戍人得赦，登舟后，反觉一刻๑如年。及抵家，吾母处问安毕，入房，芸起相迎，握手未通片语，而两ä人魂魄恍恍然化烟成雾，觉耳中ณ惺然一响，不知更有此身矣。
苏小墓在西泠桥侧。土人指示ิ，初ม仅半丘黄土而已๐，乾隆庚子圣驾南巡ำ，曾一询及，甲辰春复举南巡盛典，则苏小墓已石筑其坟，作八角形，上立一碑，大书曰：“钱塘苏小小之墓”从此吊古蚤人不须徘徊探访矣。余思古来烈魄忠魂堙没不传者，固不可胜数，即传而不久ื者亦不为少，小小一名妓耳，自南齐至今。尽人而知之ใ，此殆灵气所钟，为湖山点缀耶？
桥北数武有祟文书院，余曾与同学赵缉之投考其中。时值长夏，起极早ຉ，出钱塘门，过昭庆寺，上断桥，坐石阑上。旭日将升，朝霞映于柳外，尽态极妍；白莲香里，清风徐来，令人心骨皆清。步至书院，题犹未出也。午后交卷。
偕缉之纳凉于紫云洞，大可容数十人，石窍上透日光。有入设短几矮凳，卖酒于此。解衣小酌，尝鹿脯甚妙，佐以鲜菱雪藕，微酣出洞。缉之ใ曰：“上有朝阳台，颇็高旷，盍往一游？”余亦兴发，奋勇登其巅，觉西湖如镜，杭城如丸，钱塘江如带，极目可数百里。此生平第一大观也。坐良久ื，阳乌将落，相携下山，南屏晚钟动矣。韬光、云栖路远未到，其红门局之梅花，姑姑庙之ใ铁树，不过尔尔。紫ใ阳洞予以为必可观，而访寻得之ใ，洞口仅容-ๅ指，涓๑涓流水而已๐，相传中有洞天，恨不能ม抉门而入。
清明日，先生春祭扫墓，挈余同游。墓在东岳，是乡多竹，坟丁掘未出土之ใ毛笋，形如梨而尖，作羹供客。余甘之，尽其两ä碗。先生曰：“噫！是虽味美而克心血，宜多食肉以解之。”余素不贪屠门之嚼，至是饭量且因笋而减，归途觉烦躁，唇舌几裂。过石屋洞，不甚可观。水乐洞峭壁多藤萝，入洞如斗室，有泉流甚急，其声琅琅。池广仅三尺，深五寸许，不溢亦不竭。余俯流就饮，烦躁顿ู解。洞外二小亭，坐其中ณ可听泉声。衲子请观万年缸。缸在香积厨，形甚巨เ，以竹引泉灌其内，听其满溢，年久结苔厚尺许，冬日不冰，故不损也。
辛丑秋八月吾父病疟返里，寒索ิ火，热索冰，余谏不听，竟转伤寒，病势日重。余侍奉汤药，昼夜不交睫者几一月。吾妇芸娘亦大病，恹恹在床。心境恶劣，莫可名状。吾父呼余嘱之曰：“我病恐不起，汝守数本书，终非糊口计，我托汝于盟弟蒋思斋，仍继吾业可耳。”越日思斋来，即于榻前命拜为师。未几，得名医徐观莲先生诊治，父病渐痊。芸亦得徐力起床。而余则从此习幕矣。此非快事，何记于此？曰：此抛书浪游之始，故记之ใ。
思斋先生名襄，是年冬，即相随习幕于奉贤宫舍。有同习幕者，顾ุ姓名金鉴，宇鸿干，号紫霞，亦苏州ะ人也。为ฦ人慷慨刚ธ毅，直谅不阿，长余一岁，呼之为兄。鸿干即毅然呼余为ฦ弟，倾心相交。此余第一知己交也，惜以二十二岁卒，余即落落寡交，今年且四十有六矣，茫茫沧海，不知此生再遇知己如鸿干者否？
忆与鸿干订交，襟怀高旷，时兴山居之想。重九日，余与鸿干俱在苏，有前辈王小侠与吾父稼夫公唤女伶演剧，宴客吾家，余患其扰，先一日约鸿干赴寒山登高，借访他日结庐之地。芸为ฦ整理小酒（木盍）。
越日天将晓，鸿干已๐登门相邀。遂携（木盍）出胥门，入面肆，各精食。渡胥江，步至横塘枣市桥，雇一叶扁舟，到山日犹未午。舟子颇循良，令其籴米煮饭。余两人上岸，先至中峰寺。寺在支硎古刹之南，循道而上，寺藏深树，山门寂静，地僻僧闲，见余两人不衫不履，不甚接待，余等志不在此，未深入。归舟，饭已๐熟。饭毕，舟子携（木盍）相随，瞩其子守船，由á寒山至高义แ园之自云精舍。轩临峭壁，飞凿小池，围以石栏，一泓秋水，崖悬薜荔，墙积莓苔。坐轩下，惟闻落叶萧萧，悄无人迹。出门有一亭，嘱舟子坐此相候。余两ä人从石罅中入，名“一线天”循级盘旋，直造其巅，曰“上白云”有庵已๐坍颓๙，存一危栈，仅可远眺。小憩片刻๑，即相扶而下，舟子曰：“登高忘携酒（木盍）矣。”鸿干曰：“我等之游，欲觅偕隐地耳，非专为登高也。”舟子曰：“离此南行二三里，有上沙村，多人家，有隙地，我有表戚范姓居是村，盍往一游？”余喜曰：“此明末徐俟斋先生隐居处也，有园闻极幽雅，从未一游。”于是舟子导往。村在两山夹道中。园依山而无石，老树多极纡回盘郁之势，亭榭๓窗栏尽从朴素า，竹篱茆舍，不愧隐者之居。中有皂荚亭，树大可两抱。余所历园亭，此为ฦ第一。园左有山，俗呼鸡笼山，山峰直竖，上加大石，如杭城之瑞石古洞，而不及其玲珑。旁一青石加榻，鸿干卧其上曰：“此处仰观峰岭，俯视园亭，既旷且幽，可以开樽矣。”因拉舟子同饮，或歌或啸，大畅胸怀。土人知余等觅地而来，误以为堪舆，以某处有好风水相告。鸿干曰：“但期合意，不论风水。”（岂意竟成谶语！）酒瓶既罄，各采野菊插满两鬓。
归舟，日已将没。更许抵家，客犹未散。芸私告余曰：“女伶中ณ有兰官者，端庄可取。”余假传母命呼之ใ入内，握其腕而睨之，果丰颐白腻。余顾ุ芸曰：“美则美矣，终嫌名不称实。”芸曰：“肥者有福相。”余曰：“马亏嵬之祸，玉环之福安在？”芸以他辞遣之ใ出。谓余曰：“今日君又大醉耶？”余乃历述所游，芸亦神往者久之ใ。
癸卯春，余从思斋先生就维扬之聘，始见金、焦面目。金山宜远观，焦山宜近视，惜余往来其间未尝登眺。渡江而北，渔洋所谓“绿杨城郭是扬州”一语已๐活现矣！平山堂离城约三四里，行其途有八九里，虽全是人工ื，而奇思幻想，点缀天然，即阆苑瑶池、琼楼ä玉宇，谅不过此。其妙处在十余家之ใ园亭合而为一，联络至山，气势俱贯。其最难位置处，出城入景，有一里许紧ู沿城郭。夫城缀于旷远重山间，方可入画，园林有此，蠢笨绝轮。而观其或亭或台、或墙或石、或竹或树，半隐半露间，使游人不觉其触目，此非胸有丘壑者断ษ难下手。城尽，以虹园为首折面向北，有石梁曰“虹桥”不知园以桥名乎ๆ？桥以园名乎ๆ？荡舟过，曰“长堤春柳”此景不缀城脚๐而缀于此，更见布置之妙。再折而西，垒土立庙，曰“小金山”有此一挡便觉气势紧凑，亦非俗笔。闻此地本沙土，屡筑不成，用木排若干，层叠加土，费数万金乃ี成，若非商家，乌ไ能如是。过此有胜概楼，年年观竞渡于此。河面较宽，南北跨一莲花桥，桥门通八面，桥面设五亭，扬人呼为ฦ“四盘一暖锅”此思穷力竭之为，不甚可取。桥南有莲心寺，寺中突起喇嘛ใ白塔，金顶缨络，商矗云霄，殿角红墙松柏掩映，钟็磬时闻，此天下园亭所未有者。过桥见三层高阁，画ฑ栋飞檐，五采绚烂，叠以太湖石，围以白石栏，名目“五云多处”如作文中ณ间之大结构也。过此名“蜀冈朝阳”平坦无奇，且属附会。将及山，河面渐束，堆土植竹树，作四五曲。似已๐山穷水尽，而忽豁然开朗，平山之万松林已๐列ต于前矣。“平山堂”为欧阳文忠公所书。所谓淮东第五泉，真者在假山石洞中，不过一井耳，味与天泉同；其荷亭中之ใ六孔铁井栏者，乃ี系假设，水不堪饮。九峰园另在南门幽静处，别饶天趣，余以为诸园之冠。康山未到，不识如何。此皆言其大概，其工ื巧处、精美处，不能尽述，大约宜以艳妆美人目之ใ，不可作浣纱溪上观也。余适恭逢南巡盛典，各工ื告竣，敬演接驾点缀，因得畅ม其大观，亦人生难遇者也。
甲辰之春，余随待吾父于吴江明府幕中，与山陰章苹江、武林章映牧、苕溪颐๖蔼泉诸公同事，恭办南斗ç圩行宫，得第二次瞻仰天颜。一日，天将晚矣，忽动归兴。有办差小快船，双舻两ä浆，于太湖飞棹疾驰，吴俗呼为ฦ“出水辔头”转瞬已๐至吴门桥。即跨鹤腾空，无此神爽。抵家，晚餐未熟ງ也。吾乡素尚繁华，至此日之争奇夺胜，较昔尤奢。灯彩眩眸，笙歌聒耳，古人所谓“画栋雕甍”、“珠帘ຈ绣幕”、“玉栏干”、“锦步障”不啻过之。余为友人东拉西扯，助其插花结彩，闲则呼朋引类，剧饮狂歌，畅ม怀游览，少年豪兴，不倦不疲。苟生于盛世而仍居僻壤，安得此游观哉？
是年，何明府因事被议，吾父即就海ร宁王明府之聘。嘉兴有刘蕙阶者，长斋佞佛，来拜吾父。其家在烟雨楼侧，一阁临ภ河，曰“水月居”其涌经处也，洁静如僧舍。烟雨楼ä在镜湖之中ณ，四岸皆绿杨，惜无多竹。有平台可远眺，渔舟星列ต，漠漠平波，似宜月夜。衲子备素า斋甚佳。至海ร宁，与白门史心月、山陰俞午桥同事。心月一子名烛衡，澄静缄默，彬彬儒雅，与余莫逆，此生平第二知心交也。惜萍水相逢，聚首无多日耳。游陈氏安澜园，地占百亩，重楼复阁，夹道回廊；池甚广，桥作六曲形；石满藤萝，凿痕全掩；古木千章，皆有参天之ใ势；鸟啼花落，如人深山。此人工ื而归于天然者。余所历平地之ใ假石园亭，此为ฦ第一。曾于桂花楼中张宴，诸味尽为ฦ花气所夺，惟酱姜ä味不变。姜接之性老而愈辣，以喻忠节之ใ臣，洵不虚也。出南门即大海ร，一日两操，如万丈银堤破海而过。船有迎操者，操至，反棹相向，于船头设一木招，状如长柄大刀，招一捺，操即分破，船即随招而入，俄顷始浮起，拨转船头随操而去，顷刻๑百里。塘上有塔院，中秋夜曾随吾父观操于此。循塘东约三十里，名尖山，一峰突起，扑入海ร中ณ，山顶ะ有阁，匾曰“海阔天空”一望无际，但见怒涛๙接天而已๐。
余年二十有五，应徽州绩溪克明府之召，由á武林下“江山船”过富春山，登子陵钓台。台在山腰，一峰突起，离水十余丈。岂汉时之水竞与峰齐耶？月夜泊界ศ口，有巡检署“山高月小，水落石出”此景宛然。黄山仅见其脚๐，惜未一瞻面目。绩溪城处于万山之ใ中ณ，弹丸ฤ小邑，民情淳朴。近城有石镜山，由á山弯中曲折中里许，悬崖急湍，湿翠欲滴；渐高至山腰，有一方แ石亭，四面皆陡壁；亭左石削如屏，青色光润，可鉴人形，俗传能照前生。黄巢至此，照ั为ฦ猿猴形，纵火焚之ใ，故不复现。离域十里有火云洞天，石纹盘结，凹凸廛岩，如黄鹤山樵笔意，而杂乱无章，洞石皆深绛色。旁้有一庵甚幽静，盐商程虚谷曾招游设宴于此。席中有肉馒头，小沙弥眈眈旁视，授以四枚，临行以番๘银二圆为ฦ酬，山僧不识，推不受。告以一枚可易青钱七百余文，僧以近无易处，仍不受。乃ี攒凑青蚨六百文付之，始欣然作谢。他日余邀同人携（木盍）再往，老僧嘱曰：“曩者小徒不知食何物而腹泻，今勿再与。”可知藜藿之腹不受肉味，良可叹也。余谓同人曰：“作和尚者，必用此等僻地，终身不见不闻，或可修真养静。若吾乡之虎丘山，终日目所见者妖童艳妓，耳所听者弦索笙歌，鼻所闻者佳肴美酒，安得身如枯木、心如死灰哉？”
又去城三十里，名曰仁里，有花果会，十二年一举，每举ะ各出盆花为赛。余在绩溪适逢其会，欣然欲往，苦无轿马，乃教以断ษ竹为ฦ杠，缚椅为轿，雇人肩之ใ而去，同游者惟同事许策廷，见者无不讶笑。至其地，有庙，不知供何神。庙前旷处高搭戏台，画ฑ梁方柱极其巍ณ焕，近视则纸扎彩画，抹以油漆者。锣声忽至，四人抬对烛大如断柱，八人抬一猪大若牯牛，盖公养十二年始宰以献神。策廷笑曰：“猪固寿长，神亦齿利。我若为神，乌ไ能ม享此。”余曰：“亦足见其愚诚也。”入庙，殿廊轩院所设花果盆玩，并不剪ຘ枝拗节，尽以苍老古怪为佳，大半皆黄山松。既ຂ而开场演剧，人如操涌而至，余与策廷遂避去。未两ä载，余与同事不合，拂衣归里。
余自绩溪之游，见热闹场中ณ卑鄙之状不堪入目，因易儒为ฦ贾。余有姑丈袁万九，在盘溪之ใ仙人塘作酿酒生涯，余与施ๅ心耕附资合伙。袁酒本海贩，不一载，值台湾林爽文之乱ກ，海道阻隔，货积本折，不得已仍为ฦ冯妇。馆江北四年，一无快游可记。迨居萧爽楼，正作烟火神仙，有表妹倩徐秀峰自粤东归，见余阅居，慨然曰：“足下待露而爨，笔耕而炊，终非久计，盍偕我作岭南游？当不仅获蝇头利也。”芸亦劝余曰：“乘๖此老亲尚健，子尚壮年，与其商柴计米而寻欢，不如一劳永逸。”余乃商诸交游者，集资作本。芸会亦自办绣货及岭南所无之ใ苏酒醉蟹等物。禀知堂上，于小春十日，偕秀峰由á东坝出芜湖口。
长江初历，大畅襟怀。每晚舟泊后，必小酌船头。见捕鱼者罾幂不满三尺，孔大约有四寸，铁箍四角，似取易沉。余笑曰：“圣人之ใ教虽曰‘罟不用数’，而如此之大孔小罾，焉能有获？”秀峰曰；“此专为网（鱼便）鱼设也。”见其系以长绠，忽起忽落，似探鱼之ใ有无。末几，急挽出水，已有（鱼便）鱼枷罾孔而起矣。余始喟然曰：“可知一己้之ใ见，未可测其奥妙。”一日，见江心中一峰突起，四无依倚。秀峰曰：“此小孤山也。”霜林中ณ，殿阁参差ๆ。乘风径过，惜未一游。至滕王阁，犹吾苏府学之尊经阁移于胥门之大马头，王子安序中所云不足信也。即于阁下换高尾昂首船，名“三板子”由赣关至南安登陆。值余三十诞辰，秀峰备面为ฦ寿。越日过大庾岭，出巅一亭，匾曰“举头日近”言其高也。山头分为ฦ二，两边峭壁，中ณ留一道如石巷。口列两ä碑，一曰“急流勇退”一曰“得意不可再往”山顶ะ有梅将军祠，未考为何朝人。所谓岭上梅花，并无一树，意者以梅将军得名梅岭耶？余所带送礼ึ盆梅，至此将交腊月，已花落而叶黄矣。过岭出口，山川风物便觉顿ู殊。岭西一山，石窍玲珑，已忘其名，舆夫曰：“中有仙人床榻。”匆匆竟过，以未得游为ฦ怅。至南雄，雇老龙船，过佛山镇，见人家墙顶ะ多列盆花，叶如冬青，花如牡丹，有大红、粉白、粉红三种，盖山茶花也。
腊月望，始抵省城，寓靖海门内，赁王姓临街楼屋三椽。秀峰货物皆销与当道，余亦随其开单拜客，即有配礼ึ者络绎取货，不旬ຒ日而余物已尽。除夕蚊声如雷。岁朝贺节，有棉袍纱套者。不惟气候迥别ี，即土著人物，同一五官而神情迥异。
正月既望，有署中园乡三友拉余游河观妓，名曰“打水围”妓名“老举ะ”于是同出靖海门，下小艇（如剖分之ใ半蛋而加篷焉），先至沙面。妓船名“花艇”皆对头分排，中留水巷以通小艇往来。每帮约一二十号，横木绑定，以防海ร风。两船之ใ间钉ล以木桩，套以藤圈，以便随操长落。鸨儿呼为“梳头婆”头用银丝为ฦ架，高约四寸许，空其中ณ而蟠发于外，以长耳挖插一朵花于鬓，身披元青短袄，著元青长裤ไ，管拖脚背，腰束汗巾，或红或绿，赤足撒鞋，式如梨园旦脚。登其艇，即躬身笑迎，搴帏入舱。旁้列ต椅杌，中设大炕，一门通艄后。妇呼有客，即闻履声杂沓而出，有挽髻者，有盘辫者，傅粉如粉墙，搽脂ฦ如榴火，或红袄绿裤ไ，或绿袄红裤，有著短袜而撮绣花蝴蝶履者，有赤足而套银脚๐镯者，或蹲于炕，或倚于门，双瞳闪闪，一言不发。余顾秀峰曰：“此何为者也？”秀峰曰：“目成之后，招之ใ始相就耳。”余试招之，果即欢容至前，袖出槟榔为敬。入口大嚼，涩不可耐，急吐之，以纸擦唇，其吐如血。合艇留大笑。又至军工ื厂，妆束亦相等，惟长幼皆能ม琵琶而已。与之ใ言，对曰“（口迷）”“（口迷）”者“何”也。余曰：“‘少不入广’者，以其销魂耳，若此野妆蛮语，谁为动心哉？”一友曰：“操帮妆束如仙，可往一游。”至其帮，排舟亦如沙面。有著名鸨儿素า娘者，妆束如花鼓妇。其粉头衣皆长领，颈่套项ำ锁，前发齐眉，后发垂肩，中ณ挽一鬏似丫髻，裹足者著裙，不裹足者短袜，亦著蝴蝶履，长拖裤ไ管，语音可辩。而余终嫌为ฦ异服，兴趣索然。秀峰曰：“靖海门对渡有扬帮，留แ吴妆，君往，必有合意者。”一友曰：“所谓扬帮者，仅一鸨儿，呼曰邵ๅ寡妇，携一媳日大姑，系来自扬州ะ，余皆湖广江西人也。”因至扬帮。对面两排仅十余艇，其中人物皆云鬟雾鬓，脂粉薄施ๅ，阔袖长裙ำ，语音了了，所谓邵寡妇者殷勤相接。遂有一友另唤酒船，大者曰“恒（舟娄）”小者曰“沙姑艇”作东道相邀，请余择妓。余择一雏年者，身材状貌有类余妇芸娘，而足极尖细，名喜儿。秀峰唤一统名翠姑。余皆各有旧交。放艇中ณ流，开怀畅ม饮。至更许，余恐不能ม自持，坚欲回寓，而城已下钥久矣。盖海疆之城，日落即闭，余不知也。及终席，有卧吃鸦片烟者，有拥妓而调笑者，使头各送衾枕至，行将连床开铺。余暗询喜儿：“汝本艇可卧否？”对曰：“有寮可居，未知有客否也。”（寮者，船顶ะ之楼。）余曰：“姑往探之ใ。”招小艇渡至邵船，但见合帮灯火相对如长廊，寮适无客。鸨儿笑迎曰：“我知今日贵客来，故留แ寮以相待也。”余笑曰：“姥真荷叶下仙人哉！”遂有使头移烛相引，由á舱后梯而登。宛如斗室，旁้一长榻，几案俱备。揭帘再进，即在头舱之顶ะ，床亦旁้设，中间方แ窗嵌以玻璃，不火而光满一室，盖对船之灯光也。衾帐镜奁，颇极华美。喜儿曰：“从台可以望月。”即在梯门之上叠开一窗，蛇行而出，即后梢之顶也。三面皆设短栏，一轮明月，水阔天空。纵横如乱ກ叶浮ด水者，酒船也；闪烁如繁星列ต天者，酒船之灯也；更有小艇梳织往来，笙歌弦索ิ之ใ声杂以长操之沸，令人情为ฦ之ใ移。余曰：“‘少不入广’，当在斯矣！”惜余妇芸娘不能ม偕游至此，回顾喜儿，月下依稀相似，因挽之下台，息烛而卧。天将晓，秀峰等已๐哄然至，余披衣起迎，皆责以昨晚之逃。余曰：“无他，恐公等掀衾揭帐耳！”遂同归寓。
越数日，偕秀峰游海珠寺。寺在水中ณ，围墙若城四周。离水五尺许有洞，设大炮以防海寇，操长操落，随水浮沉，不觉炮门之或高或下，亦物理之不可测者。十三洋行在幽兰门之西，结构与洋画同。对渡名花地，花木甚繁，广州卖花处也。余自以为无花不识，至此仅识十之六七，询其名有《群芳谱》所未载者，或土音之ใ不同钦？海珠寺规模极大，山门内植榕树，大可十余抱，陰浓如盖，秋冬不凋。柱槛窗栏皆以铁ກ梨木为ฦ之ใ。有菩提树，其叶似柿，浸ฤ水去皮，肉筋细如蝉翼纱，可裱小册写经。
归途访喜儿于花艇，适翠、喜二妓俱无客。茶罢欲行，挽留再三。余所属意在寮，而其媳大姑已有酒客在上，因渭邵ๅ鸨儿曰：“若可同往寓中，则不妨一叙。”邵ๅ曰：“可。”秀峰先归，嘱从者整理酒肴。余携翠、喜至寓。正谈笑间，适郡署王懋老不期来，挽之ใ同饮。酒将沾唇，忽闻楼下人声嘈ฤ杂，似有上楼之ใ势，盖房东一侄素无赖，知余招妓，故引人图诈耳。秀蜂怨曰：“此皆三白一时高兴，不合我亦从之。”余曰：“事已至此，应速思退兵之计，非斗ç口时也。”懋老曰：“我当先下说之。”余即唤仆速雇两轿，先脱两妓，再图出城之ใ策。闻懋ี老说之ใ不退，亦不上楼。两ä轿已备，余仆手足颇捷，令其向前开路，秀挽翠姑继之ใ，余挽喜儿于后，一哄而下。秀峰、翠姑得仆力已๐出门去，喜儿为横手所拿，余急起腿，中ณ其臂，手一松面喜儿脱去，余亦乘势脱身出。余仆犹守于门，以防追抢。急问之ใ曰：“见喜儿否？”仆曰：“翠姑已乘๖轿去，喜娘但见其出，未见其乘轿也。”余急燃炬，见空轿犹在路旁。急追至靖海ร门，见秀峰侍翠轿而立，又问之ใ，对曰：“或应投东，而反奔西矣。”急反身，过寓十余家，闻暗处有唤余者，烛之，喜儿也，遂纳之ใ轿，肩而行。秀峰亦奔至，曰：“幽兰门有水窦可出，已托人贿之ใ启钥，翠姑去矣，喜儿速往！”余曰：“君速回寓退兵，翠、喜交我！”至水窦边，果已肩钥๓，翠先在。余遂左掖喜，右挽翠，折腰鹤步，踉跄出窦。天适微雨，路滑如油，至河干沙面，笙歌正盛。小艇有识翠姑者，招呼登舟。始见喜儿首如飞蓬，钗环俱无有。余曰：“被抢去耶？”喜儿笑曰：“闻此皆赤金，阿母物也，妾于下楼ä时已除去，藏于囊中。若被抢去，累็君赔偿耶。”余闻言，心甚德之ใ，令其重整钗ู环，勿舍阿母，托言寓所人杂，故仍归舟耳。翠姑如言告母，并曰：“酒菜已๐精，备粥可也。”时寮上酒客已๐去，邵鸨儿命翠亦陪余登寮。见两对绣鞋泥污已๐透。三人共粥，聊以充饥。剪烛絮谈，始悉翠籍湖南，喜亦豫产，本姓欧阳，父亡母醮，为恶叔所卖。翠姑告以迎新า送旧ງ之苦，心不欢必强笑，酒不胜必强饮，身不快必强陪，喉不爽必强歌。更有乖张其性者，稍不合意，即掷酒翻案，大声辱骂，假母不察，反言接待不周，又有恶客彻夜蹂躏，不堪其扰。喜儿年轻初到เ，母犹惜之ใ。不觉泪随言落。喜儿亦嘿然涕๓泣。余乃挽喜入杯，抚慰之。瞩翠姑卧于外榻，盖因秀峰交也。
自此或十日或五日，必遣人来招，喜或自放小艇，亲至河干迎接。余每去必邀秀峰，不邀他客，不另放艇。一夕之欢，番银四圆而已。秀峰今翠明红，俗谓之跳槽，甚至一招两ä妓；余则惟喜儿一人，偶独往，或小酌于平台，或清谈于寮内，不令唱歌，不强多钦，温存体恤，一艇怡然，邻๑妓皆羡之。有空闲无客者，知余在寮，必来相访。合帮之ใ妓无一不识，每上其艇，呼余声不绝，余亦左顾右盼，应接不暇，此虽挥霍万金所不能ม致者。余四月在彼处，共费百余金，得尝荔枝鲜ຒ果，亦生平快事。后鸨儿欲索五百金强余纳喜，余患其扰，遂图归计。秀峰迷恋于此，因劝其购一妾，仍由原路返吴。明年，秀峰再往，吾父不准偕游，遂就青浦æ杨明府之聘。及秀峰归，述及喜儿因余不往，几寻短见。噫！“半年一觉扬帮梦，赢得花船薄幸名”矣！
余自粤东归来，馆青浦两载，无快游可述。未几，芸、憨相遇，物议沸腾，芸以激愤致病。余与程墨安设一书画铺于家门之侧，聊佐汤药之ใ需。
中秋后二日，有吴云客偕毛忆香、王屋灿邀余游西山小静室，余适腕底无闲，嘱其先往。吴曰：“子能出城，明午当在山前水踏桥之来鹤庵相候。”余诺之ใ。
越日，留程守铺，余独步出阊门，至山前过水踏桥，循田à塍而西。见一庵南向，门带清流，剥琢问之，应曰：“客何来？”余告之。笑曰：“此‘得云’也，客不见匾额乎ๆ？‘来鹤’已๐过矣！”余曰：“自桥至此，未见有庵。”其人回指曰：“客不见土墙中森森多竹者，即是也。”余乃返至墙下。小门深闭，门隙窥之ใ，短篱曲径，绿竹猗猗，寂不闻人语声，叩之亦无应者。一人过，曰：“墙袕有石，敲门具也。”余试连击，果有小沙弥出应。余即循径入，过小石桥，向西一折，始见山门，悬黑漆额，粉书“来鹤”二字，后有长跋，不暇细观。入门经韦陀殿，上下光洁，纤尘不染，知为ฦ好静室。忽见左廊又一小沙弥奉壶出，余大声呼问，即闻室内星灿笑曰：“何如？我谓三白决不失信也！”旋见云客出迎，日：“候君早膳，何来之迟？”一僧继其后，向余稽首，问知为竹逸和尚。入其室，仅小屋三椽，额曰“桂轩”庭中双桂盛开。星灿、忆香群起嚷曰：“来迟罚三杯！”席上荤素精洁，酒则ท黄白俱备。余问曰：“公等游几处矣？”云客曰：“昨来已๐晚，今晨仅到得云、河亭耳。”欢饮良久。饭毕，仍自得云、河亭共游八九处，至华山而止。各有佳处，不能ม尽述。华山之顶有莲花峰，以时欲暮，期以后游。桂花之盛至此为ฦ最，就花下饮清茗-瓯，即乘山舆，径回来鹤。
桂轩之东另有临洁小阁，已๐杯盘罗列。竹逸寡言静坐而好客善饮。始则折桂催花，继则每人一令，二鼓始罢。余曰：“今夜月色甚佳，即此酣卧，未免有负清光，何处得高旷地，一玩月色，庶不虚此良夜也？”竹逸曰：“放鹤亭可登也。”云客曰：“星灿抱得琴来，未闻绝调，到彼一弹何如？”乃偕往．但见木犀香里，一路霜林，月下长空，万籁俱寂。星灿弹《梅花三弄》，飘飘欲仙。忆香亦兴发，袖出铁ກ笛，呜呜而吹之ใ。云客曰：“今夜石湖看月者，谁能如吾辈之ใ乐่裁é？”盖吾苏八月十八日石湖行春桥下有看串ธ月胜会，游船排挤，彻夜笙歌，名虽看月，实则挟妓哄饮而已。未几，月落霜寒，兴圃归卧。
明晨，云客谓众曰：“此地有无隐庵，极幽僻，君等有到เ过者否？”咸对曰：“无论未到，并未尝闻也。”竹逸曰：“无隐四面皆山，其地甚僻，僧不能ม久ื居。向年曾一至，已๐坍废，自尺木彭居士重修后，未尝往焉，今犹依稀识之ใ。如欲往游，请为ฦ前导。”忆香曰：“枵腹去耶？”竹逸笑曰：“已备素า面矣，再令道人携酒盒相从也。”面毕，步行而往。过高义园，云客欲往白云精舍，入门就坐。一僧徐步出，向云客拱手曰：“违教两月，城中ณ有何新闻？抚军在辕否？”忆香忽起曰：“秃！”拂袖径出。余与星灿忍笑随之ใ，云客、竹逸酬答数语，亦辞出。高义แ园即范文正公墓，白云精舍在其旁。一轩面壁，上悬藤萝，下凿一潭，广丈许，一泓清碧，有金鳞游泳其中，名曰“钵盂泉”竹炉茶灶，位置极幽。轩后于万绿丛中，可瞰范园之概。惜衲子俗，不堪久ื坐耳。是时由上沙村过鸡笼山，即余与鸿干登高处也。风物依然，鸿干已死，不胜今昔之感。正惆怅间，忽流泉阻路不得进，有三五村童掘菌子于乱ກ草中，探头而笑，似讶多人之ใ至此者。询以无隐路，对曰：“前途水大不可行，请返数武，南有小径，度岭可达。”从其言。度岭南行里许，渐觉竹树丛杂，四山环绕，径满绿茵，已无人迹。竹逸徘徊四顾ุ曰：“似在斯ั，而径不可辨，奈何？”余乃蹲身细瞩，于千竿竹中隐隐见乱石墙舍，径拨丛竹间，横穿入觅之，始得一门，曰“无隐禅院，某年月日南园老人彭某重修”众喜曰：“非君则ท武陵源矣！”山门紧ู闭，敲良久ื，无应者。忽旁开一门，呀然有声，一鹑衣少年出，面有菜色，足无完履，问曰：“客何为ฦ者？”竹逸稽首曰：“慕此幽静，特来瞻仰。”少年曰：“如此穷山，僧散无人接待，请觅他游。”言已๐，闭门欲进。云客急止之，许以启门放游，必当酬谢。少年笑曰：“茶叶俱无，恐慢客耳，岂望酬耶？”山门一启，即见佛面，金光与绿陰相映，庭阶石础苔积如绣，殿后台级如墙，石栏绕之ใ。循台而西，有石形如馒头，高二丈许，细竹环其趾。再西折北，由斜廊蹑级而登，客堂三卷楹á紧对大石。石下凿一小月池，清泉一派，荇藻交横。堂东即正殿，殿左西向为僧房厨灶，殿后临ภ峭壁，树杂陰浓，仰不见天。星灿力疲，就池边小憩，余从之ใ。将启盒小酌，忽闻忆香音在树杪，呼曰：“三白速来，此间有妙境！”仰而视之ใ，不见其人，因与星灿循声觅之ใ。由东厢出一小门，折北，有石蹬如梯，约数十级，于竹坞中瞥见一楼ä。又梯而上，八窗洞然，额曰“飞云阁”四山抱列如城，缺西南一角，遥见一水浸天，风帆隐隐，即太湖也。倚窗俯视，风动竹梢，如翻麦浪。忆香曰：“何如？”余曰：“此妙境也。”忽又闻云客于楼ä西呼曰：“忆香速来，此地更有妙境！”因又下楼，折而西，十余级，忽豁然开朗，平坦如台。度其地，已在殿后峭壁之上，残砖缺础尚存，盖亦昔日之殿基也。周望环山，较阁更畅。忆香对太湖长啸一声，则群山齐应。乃席地开樽，忽愁枵腹，少年欲烹焦饭代茶，随令改茶为粥，邀与同啖。询其何以冷落至此，曰：“四无居邻，夜多暴客，积粮时来强窃，即植蔬果，亦半为樵子所有。此为崇宁寺下院，长厨中月送饭干一石、盐菜一坛而已๐。某为彭姓裔，暂居看守，行将归去，不久当无人迹矣。”云客谢以番银一圆。
返至来鹤，买舟而归。余绘《无隐图》一幅，以赠竹逸，志快游也。
是年冬，余为ฦ友人作中保所累，家庭失欢，寄居锡山华氏。明年春，将之维扬而短于资，有故人韩春泉在上洋幕府，因往访焉。衣敝履穿，不堪入署，投札约晤于郡庙园亭中。及出见，知余愁苦，概ฐ助十金。园为洋商捐施而成，极为阔大，惜点缀各景，杂乱无章，后叠山石，亦无起伏照ั应。归途忽思虞山之ใ胜，适有便舟附之ใ。时当春仲，桃李争研，逆旅๓行踪，苦无伴侣，乃ี怀青铜三百，信步至虞山书院。墙外仰瞩，见丛树交花，娇็红稚绿，傍水依山，极饶幽趣。惜不得其门而入，问途以往，遇设篷瀹茗者，就之，烹碧罗春，饮之ใ极佳。询虞山何处最胜，一游者曰：“从此出西关，近剑门，亦虞山最佳处也，君欲往，请为ฦ前导。”余欣然从之ใ。出西门，循山脚，高低约数里，渐见山峰屹立，石作横纹，至则ท一山中分，两壁凹凸，高数十仞，近而仰视，势将倾堕。其人曰：“相传上有洞府，多仙景，惜无径可登。”余兴发，挽袖卷衣，猿攀而上，直造其巅å。所谓洞府者，深仅丈许，上有石罅，洞然见天。俯首下视，腿软欲堕。乃以腹面壁，依藤附蔓而下。其人叹曰：“壮裁！游兴之豪，未见有如君者。”余口渴思饮，邀其人就野店沽饮三杯。阳乌将落，未得遍游，拾赭石十余块，怀之归寓，负笈搭夜航至苏，仍返锡山。此余愁苦中ณ之ใ快游也。
嘉庆甲子春，痛遭先君之变，行将弃家远遁，友人夏揖山挽留其家。秋八月，邀余同往东海ร永泰沙勘收花息。沙隶崇明。出刘河口，航海ร百余里。新า涨初辟，尚无街市。茫茫芦荻，绝少人烟，仅有同业丁氏仓库数十椽，四面掘沟河，筑堤栽柳绕于外。丁字实初ม，家于崇，为ฦ一沙之首户；司会计者姓王。俱家爽好客，不拘礼节，与余乍见即同故交。宰猪为ฦ饷，倾瓮为饮。令则拇战，不知诗文；歌则ท号呶，不讲音律。酒酣，挥工ื人舞拳相扑为戏。蓄牯牛百余头，皆露宿堤上。养鹅为ฦ号，以防海盗。日则驱鹰犬猎于芦丛沙渚间，所获多飞禽。余亦从之驰逐，倦则卧。引至园田à成熟处，每一字号圈筑高堤，以防操汛。堤中ณ通有水窦，用闸启闭，旱ທ则长操时启闸灌之，潦则落操时开闸泄之ใ。佃人皆散处如列ต星，一呼俱集，称业户曰“产主ว”唯唯听命，朴诚可爱。而激之非义แ，则野横过于狼虎；幸一言公平，率然拜服。风雨晦明，恍同太古。卧床外瞩即睹洪涛๙，枕畔操声如鸣金鼓。一夜，忽见数十里外有红灯大如栲栳，浮于海ร中，又见红光烛天，势同失火，实初ม日：“此处起现神灯神火，不久ื又将涨出沙田矣。”揖山兴致素า豪，至此益放。余更肆无忌惮，牛背狂歌，沙头醉舞，随其兴之ใ所至，真生平无拘之快游也。事竣，十月始归。
吾苏虎丘之ใ胜，余取后山之千顷云一处，次则ท剑池而已，余皆半借人工，且为脂ฦ粉所污，已失山林本相。即新起之ใ白公祠、塔影桥，不过留แ雅名耳。其冶坊滨，余戏改为“野芳滨”更不过脂乡粉队，徒形其妖冶而已。其在城中最著名之狮子林，虽曰云林手笔，且石质玲珑，中ณ多古木，然以大势观之，竟同乱ກ堆煤ศ渣，积以苔藓，穿以蚁灾，全无山林气势。以余管窥所及，不知其抄。灵岩山，为吴王馆娃ใ宫故址，上有西施ๅ洞、响屉廊、采香径诸胜，面其势散漫，旷无收束，不及天平支硎之ใ别ี饶幽趣。
邓尉山一名元墓，西背太湖，东对锦峰，丹ล崖翠阁，望如图画ฑ，居人种梅为业，花开数十里，一望如积雪，故名“香雪海ร”山之左有古柏四树，名之曰“清、奇、古、怪”：清者，一株挺直，茂如翠盖；奇者，卧地三曲，形“之”字；古者，秃顶ะ扁阔，半朽如掌；怪者，体似旋螺，枝干皆然。相传汉以前物也。
乙丑孟春，揖山尊人莼芗先生偕其弟介石，率子侄四人，往幞山家祠春祭，兼扫祖墓，招余同往。顺道先至灵岩山，出虎山桥，由费家河进香雪海ร现梅。幞山祠宇即藏于香雪海中，时花正盛，咳吐俱香，余曾为介石画《幞山风木国》十二册。是年九月，余从石琢堂殿撰赴四川重庆府之ใ任，溯长江而上，舟抵皖城。皖山之麓，有元季忠臣余公之ใ墓，墓侧有堂三楹á，名曰“大观亭”面临南湖，背倚潜山。亭在山脊ิ，眺远颇畅。旁้有深廊，北窗洞开，时值霜时初红，烂如桃李。同游者为蒋寿朋、蔡子琴。南城外又有王氏园，其地长于东西，短于南北，盖北紧背城、南则ท临ภ湖故也。既ຂ限于地，颇难位置，而观其结构，作重台叠馆之法。重台者，屋上作月台为庭院，叠石栽花于上，使游人不知脚下有屋。盖上叠石者则下实，上庭院者则下虚，故花木仍得地气而生也。叠馆者，楼上作轩，轩上再作平台。上下盘折，重叠四层，且有小池，水不漏泄，竟莫测其何虚何实。其立脚全用砖石为ฦ之ใ，承重处仿照ั西洋立柱法。幸面对南湖，目无所阻，骋怀游览，胜于平园。真人工之ใ奇绝者也。
武昌黄鹤楼ä在黄鹄矶上，后拖黄鹄山，俗呼为蛇山。楼ä有三层，画ฑ栋飞檐，倚城屹峙，面临汉江，与汉阳晴川阁相对。余与琢堂冒雪登焉，俯视长空，琼花飞舞，遥指银山玉树，恍如身在瑶台。江中往来小艇，纵横掀播，如浪卷残叶，名利ำ之心至此一冷。壁间题咏甚多，不能记忆，但记楹对有云：“何时黄鹤重来，且共倒金樽，浇洲渚千年芳草；但见白云飞去，更谁吹玉笛，落江城五月梅花。
黄州赤壁在府城汉川ษ门外，屹立江滨，截然如壁。石皆绛色，故名焉。《水经》渭之赤鼻山，东坡游此作二赋，指为吴魏交兵处，则ท非也。壁下已成陆地，上有二赋亭。
是年仲冬抵荆州。琢堂得升潼关观察之ใ信，留余住荆州，余以未得见蜀中ณ山水为怅。时琢堂入川，而哲嗣敦夫眷属及蔡ກ子琴、席芝堂俱留แ于荆州ะ，居刘氏废园。余记其厅额曰“紫藤红树山房”庭阶围以石栏，凿方แ池一亩；池中建一亭，有石桥通焉；亭后筑土垒石，杂树丛生；余多旷地，楼阁俱倾颓矣。客中无事，或吟或啸，或出游，或聚谈。岁暮虽资斧不继，而上下雍雍，典衣沽酒，且置锣鼓敲之。每夜必酌，每酌必令。窘则ท四两烧刀，亦必大施觞政。遇同乡蔡姓者，蔡ກ子琴与叙宗系，乃ี其族子也，倩其导游名胜。至府学前之曲江楼ä，昔张九龄为ฦ长史时，赋诗其上，朱子亦有诗曰：“相思欲回首，但上曲江楼。”城上又有雄楚搂，五代时高氏所建。规模雄峻，极目可数百里。绕城傍水，尽植垂杨，小舟荡浆往来，颇็有画ฑ意。荆州府署即关壮缪帅府，仪门内有青石断ษ马槽，相传即赤兔马食槽也。访罗含宅于城西小湖上，不遇。又访宋玉故宅于城北。昔庾信遇侯景之ใ乱，遁归江陵，居宋玉故宅，继改为酒家，今则不可复识矣。
是年大除，雪后极寒，献岁发春，无贺年之ใ扰，日惟燃纸炮、放纸鸢、扎纸灯以为乐。既ຂ而风传花信，雨濯春尘，琢堂诸姬携其少女幼子顺川流而下，敦夫乃重整行装ณ，合帮而走。由á樊城登陆，直赴潼关。
由山南阌乡县西出函谷关，有“紫ใ气东来”四宇，即老子乘青牛所过之ใ地。两山夹道，仅容二马并行。约十里即潼关，左背峭壁，右临黄河，关在山河之ใ间扼喉而起，重楼垒垛，极其雄峻。而车马寂然，人烟亦稀。昌黎诗曰：“日照潼关四扇开”殆亦言其冷落耶？
城中ณ观察之下，仅一别ี驾。道署紧靠北城，后有园圃，横长约三亩。东西凿两池，水从西南墙外而入，东流至两ä池间，支分三道：一向南至大厨房，以供日用；一向东入东池；一向北折西、由á石螭口中喷入西池，绕至西北，设闸泄泻，由城脚转北，穿窦而出，直下黄河。日夜环流，殊清人耳。竹树陰浓，仰不见天。西池中有亭，藕花绕左ุ右。东有面南书室三间，庭有葡萄架，下设方แ石，可弈可饮，以外皆菊畦。西有面东轩屋三间，坐其中可听流水声。轩南有小门可通内室。轩北窗下另凿小池，池之ใ北有小庙，祀花神。园正中ณ筑三层楼ä一座，紧ู靠北城，高与城齐，俯视城外即黄河也。河之北，山如屏列，已๐属山西界ศ。真洋洋大观也！余居园南，屋如舟式，庭有土山，上有小亭，登之可览园中之ใ概ฐ，绿陰四合，夏无暑气。琢堂为ฦ余颜其斋曰”不系之ใ舟”此余幕游以来第一好居室也。土山之间，艺菊数十种，惜未及含葩，而琢堂调山左廉访矣。眷属移寓潼川书院，余亦随往院中ณ居焉。
琢堂先赴任，余与子琴、芝堂等无事，辄出游。乘骑至华陰庙。过华封里，即尧时三祝处。庙内多秦槐汉柏，大皆三四抱，有槐中ณ抱拍而生者，柏中ณ抱槐而生者。殿廷古碑甚多，内有陈希夷书“福”、“寿”字。华山之脚有玉泉院，即希夷先生化形骨蜕处。有石洞如斗室，塑先生卧像于石床。其地水净沙明，草多绛色，泉流甚急，修竹绕之。洞外一方แ亭，额曰“无忧亭”旁้有古树三栋，纹如裂ฐ炭，叶似槐而色深，不知其名，土人即呼曰“无忧树”太华之高不知几千仞，惜未能ม裹粮往登焉。归途见林柿正黄，就马上摘食之ใ，土人呼止弗听，嚼之ใ涩甚，急吐去，下骑觅泉漱口，始能言，土人大笑。盖柿须ี摘下煮一沸，始去其涩，余不知也。
十月初，琢堂自山东专人来接眷属，遂出潼关，由河南入鲁。山东济南府城内，西有大明湖，其中有历下亭、水香亭诸胜。夏月柳陰浓处，菡萏香来，载酒泛舟，极有幽趣。余冬日往视，但见衰柳寒烟，一水茫茫而已。趵突泉为ฦ济南七十二泉之冠，泉分三眼，从地底怒涌突起，势如腾沸。凡泉皆从上而下，此独从下而上，亦一奇也。池上有楼ä，供吕祖像，游者多于此品茶焉。明年二月，余就馆莱阳。至丁卯秋，琢堂降官翰林，余亦入都。所谓登州海ร市，竟无从一见。w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