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高阳大声道：“老黄，一座石峰露出水，你就急着给儿媳招婿了，草房子下站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我要告官，我要告官。”
两岸的山渐渐奇峻起来，你儿子尸骨未寒，圆顶突起，
发癫的小道姑挡住，好似一个巨大的蘑菇立在水中ณ，艄公说这是仙菇石，老道士瞪了他一眼。
道士羽玄作揖道：“三痴兄，不要说不要说，出家人还是要讲究清誉的，不然以后没人请小道做法事，那可就惨了。”
曾渔甚喜，母亲周氏祖处应该是在嘉兴到杭州那一带，四十五前曾渔的祖父赴南京为魏国公徐俌相阴宅，归途经过嘉兴南边的一个什么小镇，看到เ一个ฐ四、五岁的小女孩被一个中年妇人拖着在运河边叫卖，那时已经是冬月，天气寒冷，这小女孩脚上穿的小鞋子破烂不堪，露出肮脏的脚趾，身上衣裳也单薄，冻得小脸发青，还挂着鼻涕——
一老二幼刚走到街口，突然听得远远的有人叫了一声：“妞妞。”
曾渔默不作声，为陆妙想搭了右手又搭左手，良久方道：“师姑的体脉比半月前清健了许多，不过药方还是等薛名医来了再添减，薛名医现在应该在巫塘，可派人去请——在下有一个养心坐功法，简单易学，师姑可以试着照做。”当即铺纸写道：
十五岁的少年严绍庆清清瘦瘦表情阴郁，也不还礼ึ，却问道：“听说你不肯为ฦ我伴读？”
美妇裴琳扭头骂陆妙想：“贱婢好狠毒，想要害死我。”
四喜叫道：“不行不行，一百三十八两银子哪。”这小奚僮比曾渔还护财。
管事道：“叫你们管家出来说话。”
二人长揖作别。
教官问：“老大人，此卷还要磨勘否？”
黄提学笑道：“还有这等事，这也好，免得外人又谣传说老夫徇私包庇你——这十两银子你还是收下，这是学署给你的膏火银，并非老夫私恩。”
曾渔对黄提学低声道：“宗师，让学生给你老消消เ气。”面向堂下对那ว四个差役道：“学政大人有命，把凌凤曲拿下问罪。”说着，步下堂来。
时近正午，阳光直射，瘦弱的黄提学立在申明亭中眯眼看着考棚大门，并未理会这幕僚的埋怨，过了一会，说道：“凌先生这些日子代老朽阅卷实在辛苦，待回到เ南昌我要重重相谢。”
列立诚叫道：“都不要走，都不要走，今日见不到宗师绝不离开。”
井毅摇头道：“此人学业就不必提了，也就勉强能成篇，也无怪列生他们这般惊诧恼怒，连蔡麻子这种人都能进学补生员，这世道实在太不公平了。”
在座诸生大抵知道井毅昨日探营之事，现在只觉得好笑，却也无伤大雅，纷纷道：“元直出一道极难的题，总要让曾朋友喝上一大杯，不然岂是待客之道。”
此题出于《论语》，是一道截上题，这回刘行知应声破题道：“大人与圣言交畏，达天所以敬天焉。”
毛笔之于读书人，好比与木匠之斧、武将之枪、妇人之针线，是再熟ງ悉不过的，所以对于书法的孰好孰坏很多人都是有见地的，曾渔的书法明显在列ต、刘二生之上，彭举人虽有心助列ต立诚，也不好随意糊弄，但诗作只要不是差距太大，总好转圜，诗无达诂嘛……
那支香燃到一小半时，运笔如飞的曾渔缓了下来，这时开始书写了，寥寥数行，一挥而就，搁下笔对彭举人道：“彭孝廉，晚生这首关于天的诗作好了。”
曾渔指点道：“巳堂考棚，应该就是右边第二座。”
井毅道：“在下听曾朋友论八股，实有真知灼见，进学补生员当不难，何必为一时意气之争虚掷三年光阴？”
刘行知道：“足矣，曾渔虽败犹荣，他也扬名了。”
列生傲然道：“我只凭真才实学，不走那些歪门邪道。”
这青年儒生上下打量着光膀子的曾渔，脸露讥讽之色：“曾公子好兴致啊，进学补生员如探囊取物对吧，是应该到เ处游玩游玩，吾辈就没有曾公子这般舒心惬意了，一回来就把考场的八股文默写出来，互相探讨得失，对能否过得了宗师法眼心里没数啊，忐忑不安，对曾公子，吾辈是衷心艳羡。”
大步出了北门，回到状元洲码头边的小客栈，四喜一直呆坐在客房里，午饭都没吃，见曾渔早早考完回来了，大喜，忙问：“少爷，考得如何了？”
来到领考卷处，曾渔留แ意了一下，并未看到เ那个扁平鼻子的家伙，看自己้卷头的座号是“巳堂西号辛丑座”，不知这个座位风吹日晒否？
曾渔默默返身往小客栈走，心里怏怏不乐，自己千里负笈来此求补考，求得吕翰林的荐书、得到老诗人谢榛ี的无私帮助、黄提学也很有长者风度，但现在面对一个文吏，他却得察言观色果断行贿，生怕文吏为ฦ难他，什么君子行必有正，只要对功名利禄有所求，那ว就行不了正道，他自负文才又有可用，方才塞银行贿岂无舞弊之意，严世蕃说得不错，科举取士纯为败坏天下人才啊，三年一科，一旦黄榜题名，虽深山穷谷亦传其姓氏，可免徭役田斌、能得田à产奴婢投献、更能为ฦ官长作威作福，有这样的名利，当然使得天下士人奔营竞逐、趋之若鹜了，读圣贤书与做官挂钩，那就没有纯粹的读书人——
曾渔心头一震，这扁平鼻子若说郑轼是买的，那他只会嗤之以鼻，认为肯定是随便记到个ฐ名字说出来的，但扁平鼻子说的是蒋元瑞，曾渔立即就信了七分，蒋元瑞与他有仇啊，他愿意相信。
那薛医生看到了，就让四喜把大包袱搭在他轿栏上，曾渔赶紧替四喜致谢，薛医生看着曾渔背上颇为ฦ学生的书笈道：“这书笈狼犺不好放在我轿子上——”
曾渔心想赶路也不争这半个时辰，见识一下薛名医的医术、学习学习也好，便跟着陆员外也进到了东院。
过了万年桥，只见桥的北端有一尊赑屃石雕，龙生九子，赑屃力大能负重，眼前的大赑屃驮着高六尺、宽三尺、厚一尺的《分宜县万年桥记》碑，正是严嵩亲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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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员外忙道：“曾公子，还不赶快拜谢严侍郎，有他提携，你是一步登天。”
曾渔微笑道：“没有大碍，有陆小姐照顾陆娘子就好。”
……
曾渔皱了皱眉，这老妪太讨厌了，但若向这老妪发脾ຆ气还真不值得。
曾渔道：“抱歉，不该问小姐这些。”心下释然，原来陆妙想是这少女的姨妈啊，江西很多地方แ称呼姨母为ฦ姨娘，与北地小妾的称呼相同。
因为发烧，女尼陆妙想面色潮红如桃花，竟是极为艳丽，两条弯弯的细眉蹙着，闭着的眼弧很长，挺直的鼻，唇线优美，唇色鲜红，那ว一头绒绒的发茬微微汗湿，曾渔很想伸手在这发茬上轻轻抚摸，感受短短发茬细微的扎手感觉，他妹妹妞妞的光头他也经常摸，当然，妞妞是可爱，这女尼是——
吴媪道：“那就去吧，定不放过曹谎子和那两个恶尼。”
罗惜惜心细，早看见羽玄道人身上的血迹了，这时问道：“法师哪里受伤了？”心里已经隐隐担心，害怕得嘴唇颤抖。
羽玄道人道：“那两个恶尼我都杀了，奸贼曹谎子——”
罗惜惜一听，心中又急又痛，两眼一黑，腿一软晕倒在地，大雨“刷”地洒过来了。
羽玄道人急忙将罗惜惜横抱起来，对吴媪道：“黄伯母，快走吧。”快步向观音庵走去。
吴媪听说羽玄道人杀了人，惊得作声不得，见羽玄抱着惜惜走了，赶紧ู跟上，口里不住念佛，在雨中ณ身子直哆嗦。
张广微冒雨先跑到观音庵，先在门边问：“里面有死尸吗？”
曾渔应道：“没有，小仙姑进来吧。”
张广微进门一看，她的宝马红袖系在厅柱边，曾渔迎出来道：“罗惜惜她们过来了吗？”
“在后面呢。”
张广微东张西望，没看到死尸，这才放心，却又要问：“两个尼姑呢，不会是没死透，跑了吧？”
曾渔朝内堂一指：“死在里面，小仙姑要去看看吗？”
张广微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不看不看。”
郑轼找到一把伞，出去接应羽玄道人，不一会都到了庵中ณ，曾渔把大门关上，免得又有人进来，那吴媪见曹谎子死狗一般躺在厅前石阶上一动不动，惊得脸色煞白，除了念佛，别无他法。
羽玄道人把罗惜惜放在圈椅上坐着，罗惜惜这时醒过来了，睁开眼睛见桌上茶食还摆着，她真想方才那一切只是一个梦，她只是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盹而已，什么事也没发生，但羽玄道人身上的血迹、婆婆吴氏惊恐不安的神色都在提醒她，那ว不是梦，事情真的发生了！
“法师，那两个ฐ尼姑真的死了吗？”罗惜惜问。
羽玄道人把披在罗惜惜身上的道袍遮严å实一点，安慰道：“我已给你报了仇，你不要寻短见，这事怪不得你，都是那ว恶尼和奸贼——”
罗惜惜垂泪道：“是奴连累็了法师——法师、郑相公、曾相公，你们带我婆婆回镇上吧，奴留在这里，这三个ฐ恶人是奴所杀，所有罪过奴来承当。”说这话时，罗惜惜口气异常果决。
曾渔、郑轼是肃然起敬，没想到这娇弱的罗惜惜竟有这般义气，这是要替羽玄担罪啊，寻常妇人受辱后寻死的也有，但大抵是一时悲愤所激，冷静下来后大多数都忍辱偷生了——
羽玄道人忙道：“人是我杀的，要投案也是我去。”
郑轼道：“罗小娘子立志坚贞，让人敬佩，你们二人先不要争着谁顶罪，且看张小姐怎么说？”
张广微能有什么เ妙计，无非就是去向她侄儿张永绪求情嘛，这让曾渔觉得很不妥，从今日在大真人府“三省书屋”中发生的事，曾渔看出这小道姑虽然是张永绪的小姑姑，辈份很高，但张永绪显然没把她当作大人对待，所以不见得肯听这个小姑姑的话为这种命案开脱，羽玄道人死罪难逃——
厅廊上传来呻吟声，檐外大雨泼溅进来的雨点把曹谎子浇醒了，一醒来就觉得胯下痛得不行，忍不住叫起痛来。
罗惜惜叫道：“这贼没死！”想要从椅子上站起来，身子却抖得厉害。
羽玄道人忙道：“正在商量怎么让他死得更惨。”
郑轼道：“要一个法子，把杀死两ä个尼姑的罪责让这个曹谎子承担。”
曾渔脑海里灵光一闪，以前读过的一本话本小说里的一个故事脉络浮ด现，那个故事里的女主与罗惜惜遭遇很相似，最后在其丈夫的帮助下报了仇，但仔细一想，很多细节不一样，很难照ั单模仿，但让曹谎子顶ะ罪的思路是对的，曾渔道：“三痴兄说得极是，就该让曹谎子顶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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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