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放晴的天空流过淡淡的晚霞，园里的水池有着雨后涨满的痕迹。风寸寸爬高，她没享受过这份待遇。和溥伦的谈话是愉快的，碧瑶彻底放松了自己。彼此独处时，他也是轻松的，这与和段依玲相谈的时候不同，在碧瑶面前他能剥除礼貌所加的负荷，随即又如晴日海ร浪般浮涌起。即使有好几岁的差异，很耐心地示ิ，于是可以无所顾忌。
碧瑶坐下，柔软的沙陷入，不去理会社交规矩所定的条条框，舒服极了。
“这么用，她会把整个身子蜷缩进沙里。段家大多是硬实的红木椅，抖落树杪间行行密密的雨。
段睿鲁莽的动作和碧瑶伤意的表情触了什么，溥伦开了口，半是认真半是玩笑：“段先生，和女士谈话的时候，请注意您的态度。”
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个ฐ使唤丫头。
“我愿意！”碧瑶大喊一声。这喊声分明带了些许哭腔，划过夜的静寂。
“我睡不着。”碧瑶按亮了廊里的小灯，灯光霜似地洒下来。
“……年纪轻轻的，又独自一人在上海，难免寂寞。”
“ademoise11e。”
到了夏季，段家的佣人就会拆下所有厚实的窗帘，换上轻软的防蚊窗纱。这一年的夏天来的有点早，积了一冬春的灰的窗帘还没有来得及换掉，又是赤色，看得人实在烦热。碧瑶哗地拉开窗帘，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重，回头看了眼溥伦，他还睡着。
“那你就继续整去吧。”
“那我走了。”碧瑶拿着托盘，欢快地融入了夜灯散开的暗色里。
梳篦穿梭在纷飞的长，镜里映照出美人轻巧顾盼的身影。
她欢快的脚步和洋溢在脸上的绚烂笑容很容易让人产生身离影疏的错觉，仿佛那天坐在阁楼ä里哭得伤心欲绝的不是她，是别人。碧瑶是半跳般跑着进了园子，裙摆左右掀摆。她双手的指甲涂了蔻丹，鲜亮红艳，不衬她这套简朴的打扮，加上挎了个装满海货的大篮子就更显得滑稽。
半晌也没等到เ回答，段睿不明白自己为什么เ会上到这阁楼里来，是出于可怜她，还是出于她是自己女友林静影的亲妹妹？想到林静影，段睿有些落寞，他枕臂躺下，旋着小包裹玩儿。
这句话就把段依玲给得罪了，她甩了手里的雨具，绞着步子来到เ段睿面前，指着弟弟训开了：“还说自己不知道！我问你，是不是你把她弄哭的？”
碧瑶更难受了：“你知道娘在哪里的，是不是？”
回去的路上空空荡荡，平时拥嚷的马路上只有一辆黄包车在疾奔，拉车的满头大汗，愁苦地看了看天色；坐在车上的木然泰然，翘着二郎腿等着车夫拉到เ家门口。
这一看，老乞婆叨得更起劲了：“那娘也真可怜，被打得浑身是血，也奇怪那孩子怎么不心疼。哦……天下只有疼孩子的爹娘，哪有疼爹娘的孩子。可怜！可怜！用草席一裹，扔了！扔江里喂鱼去了！”老乞婆疯劲一上来，又呼呼地挥着竹竿起舞：“死了！死了！”
碧瑶觉得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位七夫人，似曾相识的感觉浮尘般笼过，那ว散着淡淡幽香的身体有着美好的弧线，衬她的背景应该是灰暗的。只是刹那ว间，一切又照着现实的轨迹运转。夫人匆匆走过，仿佛没看见碧瑶。
也不知道跑了多远，中途颠着脚套好鞋子，碧瑶确定疯婆子已被甩掉，再抬头时，眼前又是株株排开的油桐树，莺莺啾鸣于枝梢，细铃似的从树上挂落，沁了人一身的舒爽凉意。
“当然可以，我要是真的有了这画，不怕卖不出去。”
温度在小巷口骤然下降，阴凉瞬间裹卷过碧瑶赤红的双颊，被热浪击得晕的她惬意地接受了这份舒坦。巷角的葱兰过了花期，绿枝愈浓密，只有地上积蓄的一汪水面还浮着几片艳丽单薄的花瓣。
园里氤氲着饭香，碧瑶蹦跳着进了门槛，差点撞上了迎面走来的段睿。
“谢谢你帮我。”
碧瑶很高兴他没有说“小姐你认错人了”或者“我可以走了吗”，他到底认出了她。身后的毕业曲摇摇落落，晚霞溶脂般的摄人心魄，碧瑶想知道的更多。于是再问：“你怎么在这里？”
隔不远的林静影听到了，她敏感地低头用手捂着嘴巴，面色绯红。段依玲拉了她一把，挑挑秀眉：“别理她们，闲的！”
“他信教的吧，他来这里的教堂，肯定是住在这附近。”
女校宿舍位于学院南方，朝阳的好位置。段依玲挽着林静影的胳膊，说说笑笑往南院走去，沿途小跑过几个玩得正起兴的女生。远远的，一名女生向她们招手：“依玲，静影，快过来！”
乌泽声抬抬眼镜，看了她一眼：“我怎么知道。他第一次来，不是常客。”
小素狠狠地看了阿瞒一眼，转身掸她的灰去了。尤嫂也没说什么，她也熟悉小素的脾气，就当是小孩子斗气或是误会一场，吩咐了两句也就把这事给淡忘了。
“柳碧瑶。”段依玲不上心的顺口回答：“尤嫂新买的丫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