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耀继续喝着，”阿海说。但他却没意识到，医生为什么会拿血浆给重伤的病人喝。
大头龙颇有兴味地看着女孩，说：“没用的，我试过了，不要乱丢尸体。”
所以，上官示意她别再说下去。
“老大挺喜欢现在这个样子的，只要不滥杀人类，不要豢养人类，这个城市没有，大家就能慢慢地靠近第三个鱼缸的梦想。
“上官哥，帮派本来就有无法统的特性，统了还是迟早要崩坏的。这包比起，脸色却有些踌躇。
“怎么？”圣耀看出阿海脸色的担忧。
不过危险的是，吸血鬼若是不被杀掉的话，通常可以活个三百年不成问题，掌握长生秘密的甚至可以有上千年的生命，这点在根本上违反任何权力结构的更替法则：“代换代”，更违反了欲望。正常的话，吸血鬼帮派的大哥握权就是好几十年好几百年，这当然会令底下的小弟心情不好啊！
所以吸血鬼的帮派隔几年就会传出弒主夺位这种事，但夺来夺去，那些帮派始终超越不了黑奇帮的势力，因为老大拥护壶老爷子，而老大自己又不可能被干掉，台湾吸血鬼势力版图就直僵在那边，僵了四十几年。
我想现在老大受重伤了，那些二流角色定不会放过夺权的机会，在老大找到新的左手之前，我们定会受黑白两道残酷的猎杀。“但老大不是很强吗？”圣耀觉得即使失去只手，历经无数恶战的上官，依旧是吸血鬼界的不败神话。至少，他听的故事给他这样的感觉。
“有个纯种的吸血鬼，这两ä年嚣张的厉害，他似乎拥有可怕的力量可以跟老大抗衡。”阿海凝重地说。
“纯种的吸血鬼？”圣耀感到困惑。
“极为稀少的纯种吸血鬼，八宝君。”阿海咬着嘴唇。
“八宝君跟八宝粥应该没关系吧？”圣耀笑问。
“没关系啊！”阿海却笑不出来。
八宝君，他是壶老爷子当年在大陆拜把兄弟的儿子，自从他七年前带了批吸血鬼渡海来台发展，加入了黑奇帮后，帮内部ຖ便直存在着特殊的紧张关系，这切都导因于八宝君的思想充满了纯种吸血鬼的优位迷思，这种血统的迷思使得八宝君傲慢跋扈的个ฐ性难以驾驭他那天生的可怕力量。
“纯种吸血鬼的意思是？”圣耀问，刚刚进入另种全然迥异的黑暗世界的人，总是有许多疑问。
“八宝君的爸爸妈妈都是吸血鬼，所以他是出生就是吸血鬼，这种纯粹的血统掌握着与生俱来的力量，力量的大小又随着血统的纯正程度有所不同，八宝君的父母都是天生的吸血鬼，所以八宝君的血液里潜藏的力量自然相当恐怖。”阿海说，神色间表露出他对八宝君的不满。
“八宝君想干掉壶老爷子跟上官老大，自己当黑奇帮老大？”圣耀问，这情形跟香港黑社会古惑仔电影大同小异啊！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八宝君表面上很尊敬壶老爷子，却也公然挑战老大的权威，常常找我们这个派系的麻烦，是个超机八的人，不过老大看在壶老爷子的份上，也没跟他计较太多。”阿海ร说：“但老大怀疑八宝君脑子有问题，他认为八宝君跟日本吸血氏族有暗盘。”
“那就作了他啊！”圣耀大声说道，他认为上官至少在武力上是无敌的。
“没有证据，老大在壶老爷子那边没法子交代啊！”阿海耸耸肩，说：“何况，虽然八宝君心底定很畏惧老大，但老大也对他颇为顾忌，老大说，要是不幸开战，虽然他有十足把握干掉八宝君，但八宝君从中ณ国大陆带来的那ว群跟班个个都是高手，就算我们赢了，黑奇帮的气数也差不多尽了，到时候虎视眈眈却又捞种的日本吸血氏族铁会趁机杀进来。”
“所以大家就直僵着？那不是很尴尬？”圣耀说，看着上官熟睡的背影。
“老大方面等着八宝君露出马脚，方面也暗中布局。”阿海皱眉，说：“不过现在下子死了十个好兄弟，老大的手又断了，恐怕——”
“死了十个，赶快再多咬几个人不就可以弥补过来？”圣耀说，虽然他心底是极不愿意有任何人受到伤害的。
“注意你的用词！更要注意你的想法！”阿海斥道，语气严峻。
“——对不起。”圣耀被吓到เ了，他看着阿海的尖牙，惊出身冷汗。
阿海的眼神变得很可怕，令圣耀重又想起自己้面对的不是般黑道，而是吸血魔物这事实。
“你以为ฦ我们是什么？以为我们是电动游戏里那些杀也杀不完的笨蛋？你以为ฦ我们是怎么看待我们自己的？你以为我们是怎么เ看待那ว些为你战死的伙伴？咬几个ฐ人弥补？弥补战力？弥补友情？”阿海说。
阿海的声音很平静，也不大声，但圣耀却感觉到股令人无法直视的气焰。
“对不起，我——”圣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เ，眼睛不知道该看着哪里。
阿海的怒气似乎无法立即平息，径自站了起来，坐在书桌前打开计算机。
圣耀尴尬地看着鱼缸，额头不断轻敲着玻璃缸壁，咚咚咚咚，鱼儿惊得乱窜。
许久，两人都不发言，阿海默默玩着实时战略“星海争霸三”，圣耀则持续朝鱼缸磕头。
圣耀的脑子已经当机了，对于这种尴尬的气氛处理，对于孤独数年的圣耀来说太太太难了，他只能机械式地敲着脑袋，完全放弃回复对话的可能。
两头吸血鬼就这样沈浸在三个小时的静默里，阿海，年长的吸血鬼，终于忍不住打断圣耀钟摆式的自我放弃。
“喂，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敲脑袋的习惯？”阿海问，他觉得不管是人还是吸血鬼，持续不缀连敲三小时脑袋这种举动都是相当罕见的。
“小学二年级。”圣耀说，停下敲脑袋的壮举。
“你都敲这么久？”阿海问，将游戏画ฑ面结束。
“看情形啊。”圣耀感到头很昏。
“看什么เ情形？”阿海又问。
“看是我先敲到睡着，还是有人打断我，或者是我突然想到别的事了。”圣耀说，他的脖ๆ子简直快松掉了。
“真是奇才，你最厉害敲过多久？”阿海露出笑容。
“没算过，这种事哪有人想算。何况我常常敲到睡着。”圣耀双手扶着脑袋，但阿海还是变成三个移动的画面。
“喂，刚ธ刚真对不起，我忘了你是新า的吸血鬼。”阿海突然爆出这么句。
“没关系，是我不对，害你们这么多人死掉，又害得大家现在快被追杀，我还说出那ว种话，我很难为情。”圣耀说着说着，又开始敲头了。
“你不要敲了啦！”阿海笑骂，捧住圣耀的脑袋。
“喔。”圣耀说，他感觉到阿海冰冷却温暖的双手。
“我刚刚想到เ你的混名。”阿海ร笑着。
“嗯？”圣耀好奇。
“敲脑袋的。你觉得怎么样？”阿海得意地说。
“烂透了。”圣耀老实说，两人哈哈大笑。
“对了，你为什么会变成吸血鬼啊？”圣耀看着阿海，三个阿海ร已经渐渐变成个。
“我想想。”阿海沉思。
“这种事还需要想？”圣耀感到可笑。
“我在想我的故事适合哪首歌。要当背景音乐用的。”阿海微笑。
说完，阿海走到เ计算机旁้，选了王杰的“亚细亚的孤儿”，然后从小冰箱里拿出两罐麦香红茶，罐递给圣耀，说：“我的故事远远没有老大精彩，但却挺催泪的喔！”
“为什么不喝血？”圣耀的舌尖想起鲜ຒ血的美味。
“血很珍贵。”阿海打开麦香红茶，跟圣耀击瓶。
当我还是人类的时候，我家住在屏东的小渔村，我爸爸跟妈妈都是老实的渔夫，家里还有个哥哥，个ฐ弟弟，生活虽然清苦，可是渔村生活本来就很简单，补捕鱼作小工，日子也还过得去，但属于大时代的白色恐怖，仍旧无情地穿透这个小渔村。
那ว时候，为了让日子舒服点，许多渔家都会在海ร上跟大陆渔民私下交易，包括我爸爸，几个隔壁邻居也是。本来切走私交易都小心翼翼地进行，但有天消เ息走漏，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在村子里凶狠地走来走去，抓走了好几个村人，我爸爸跟我哥哥，和我自己，都被带到警局问话殴打，最后许多村人被带到海堤上，准备以“通匪”的名目就地枪决。
那时大家的手腕被无情的军人用烧红的铁丝串了起来，痛不欲生，连眼睛也给蒙住了，死亡的恐惧盘旋在大家的心头，大家却只有呜咽，没有丝叫喊反抗。当时我就夹在我爸爸跟我哥哥中间，手串ธ着爸爸，手串ธ着哥哥，早尿湿了裤子。
然而，正当枪声将响之际，我爸爸突然小声说道：“阿兄，待会保护阿弟，定要让阿弟回去照ั顾家里。”说完没多久ื，枪声响起，我爸爸跟我哥哥齐扑在我背后，帮我挡住冰冷的子弹，接着，所有人起摔进进海里。
我闭住气，背上阵灼热，我知道那股灼热并不是子弹的痛楚，而是爸爸跟哥哥舍命保护我的温情；我在黑压压的海浪中看着爸爸跟哥哥苍白的脸孔痛哭，心里想着，我定不能辜负爸跟哥的交代，于是我忍住手腕的痛楚，拼命咬着手腕上的铁ກ丝。
但，结果我并未能挣脱穿骨刺肉的铁ກ丝，大浪却直将我卷入海里，眼看我就要随着村人二十几条尸体起沈入大海淹死了，突然间，我股悲愤之情涌上心头，硬是拉着二十几具尸身朝岸上游去，游着游着，居然真让我看到เ模模糊糊的岩岸，可惜在最后关头，个大浪将我打入海中，我身为人类的最后意识，便是葬身在漆黑的海底。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已经变成吸血鬼了。
“啊？”圣耀揉出眼中的泪水，问道：“结束的太奇怪，到底是怎么回事？”
亚细亚的孤儿这首歌，真是太催泪了。
“我醒来时，不，应该说，我再次活过来时，我的身边站了三个人，其中个见到我睁开眼睛，便摸摸我的脸，告诉我令我辈子难以忘怀的话。”阿海ร说。
“我看你这么努力要游上岸，定有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你很坚强，也很勇敢，可惜还是差了步。所以，我给了你新的生命，希望在新的生命里，你依然能够抓紧让你努力求生的理由。”那ว个人说。
当时我还不晓得自己变成了吸血鬼，也根本不知道这世界上有吸血鬼这回事，我只是不停地道谢，吐出胃里的咸水，直到我看见他们三个人咬开村人尸体的颈子时，我才知道救我逃出死神魔手的，是怪物。
而对我说了那ว些话，给了我崭新生命的那ว个人，就是老大。另外两个人，是甜椒头跟螳螂。
“后来呢？”圣耀的嘴巴张得大大的。
“后来，我晚上常常回到村子里，带些东西跟钱给我妈跟我弟，老大也很照ั顾我家，常常多给我几十块钱，要我把家里安顿好。后来，我看着我弟弟上了高职，便拿了袋钞票给他，要他好好孝顺我妈，从此我就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过，只敢偷偷地在远处瞧着。”阿海的鼻子也酸了。
“为什么？啊，是因为你的样子吗？”圣耀说。
“是啊，那么多年始终个孩子模样，不把人吓坏才怪。”阿海笑道。
“那ว么现在呢？你还是远远看着他们？”圣耀问。
“十几年前我妈得了癌症病倒，临死之ใ前，我偷偷进入医院病房，在她耳边跟她道别，没想到妈不但不怕我的样子，还直关心我这几十年过得怎么样，我们母子就这么直说着哭着。第二天我妈就过世了。”阿海的眼泪掉了下来。
自己的故事，阿海总是说到掉眼泪。
“多亏老大，我才有机会孝顺我妈，供我弟弟念书。”阿海微笑：“所以，我跟着老大的理想走，走的点也不心虚。”